也曾長發(fā)及腰

行走在金燦燦的秋日正午時分，歲月充盈，有種春回大地的錯覺。街邊誰家女子剛剛洗凈的濕發(fā)，驕傲地向身后甩去，迎向陽光的青春面龐此刻全是寧靜的滿足，那如瀑的黑發(fā)如絲般垂落，盡情享受著太陽溫暖的擁抱。

那一瞬間怦然觸及心底，曾幾何時，長發(fā)及腰，曾幾何時，與陽光共度。

母親的好頭發(fā)遺傳給了我，她年輕時的照片上及腰的麻花辮證明了這一點。但是在記憶中，母親便一直是短發(fā)，忙碌的生活剪斷了女人對美的奢侈時光。

頭發(fā)多而密且長得極快，記得第一次用洗發(fā)水是個夏天，白色的泡沫翻出臉盆邊緣，擠落在木椅上，最后一一碎掉，又用護發(fā)素刷過，頭發(fā)第一次沒有了澀澀的感覺，姐姐拿梳子幫我梳著濕漉漉的長發(fā)，開心地喊著，媽你看，頭發(fā)多順，妹妹的頭發(fā)多黑。后脖子濕濕的、黏黏的，可是因為大把的陽光鋪在背后，那濕就顯得并不可厭，一直鉆進皮膚里，把心都要焐熱了。

向往飄逸的頭發(fā)披在身后，但是年少，這是不被允許的，享受這份美的時間是在家中的院子里，洗過后不用毛巾擦，就那么站在陽光里，很快就會曬出蓬松而驕傲的黑瀑。有時自己望見飄到臉前的幾根長發(fā)，泛著金子般閃亮的光芒，有時凝望著墻磚上黑發(fā)的影子，思緒就仿佛飛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梳成一根馬尾辮是在六年級，額頭被揪得生疼，頭皮也勒得緊緊的，可是心里是快樂的。喜歡讀詩，喜歡詩中那句：我光潔的額頭青春猝不及防地像腦后的馬尾辮一樣飄起來，走路時，喜歡將它來回晃動，在意別人的眼光，但又活在極度自我里。馬尾辮被這樣高束在腦后，經(jīng)歷了初中、高中甚至整個青春。

驀然有一天，洗過的長發(fā)不再有機會與陽光親密接觸，上學、搬家、工作，日子就這樣靜靜地流淌著，隔著一層玻璃的陽光從陽臺上曬進來，依然是暖的，可是沒有靜靜的風，陽光便少了太多生動。什么時候，那些心情早已沉淀為往事不復(fù)存在，青絲終于可大方地披在身后，引起旁人艷羨的目光，然而我知道那濕漉漉的日子是再也回不來了。

再有那么一天，短短的頭發(fā)盤在腦后，生活向著簡潔與忙碌進發(fā)，再沒有過多的閑情落在鏡前。想起母親，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年紀里放棄了美麗的麻花辮的吧。母親已是七十高齡，發(fā)如雪，夾雜幾根淡淡的黑發(fā)。歲月無情，我們都終將老去，總有一日我也會如此滄桑，但不知還有誰會憶起我青絲如瀑的年華，哪怕是回眸一望的瞬間。抽屜里珍藏著剪下來的長發(fā)，依舊是十多年前的顏色，或許從那時起，它就青春永駐了。

我想，假如能夠憶起陽光，那么日子就應(yīng)該會一直是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