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與放棄

這些年，因不常寫東西，偶爾提起筆時，竟有些手生了。這些天突然來了久違的了興致，竟有想寫點什么的沖動了。想起幾年前剛從學校畢業時，那種對文字的熱愛，就如同一個純情的小男生鐘愛上了某個女人，愿為她落寞為她癲狂，多少個盛夏烈日或寒冬臘月里，我伏在案頭，忘我的筆耕，看著一支支鋼筆尖被磨禿，看著碼成的稿子越堆起高，心中就會滋生陣陣喜意，因為那畢竟是我追求夢想的見證啊！直到幾年后的今天，家人要從我書柜里清掉那些早已發黃殘破的稿紙，我仍然不同意。

聽有人說過，當你決定放棄的時候，豈不知道成功離你僅有一步之遙了！言下之意是，你既然認定了這個目標，那么就應該知道貴在堅持！我不知道我當時離成功還有多遠，反正我最終是放棄了！有些時候人們總是不斷地從失敗中找教訓，于是就有了詮釋失敗原因的種種說法，而最著名的應當是不夠堅持了?其實對于放棄，別人評論都是南蠻觖舌，唯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放棄的真正原因。

前年夏天，我出差在曲靖，當我正留連于鬧市區阿詩瑪雕像前出神時，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怎可能會有熟人呢?開始我并沒有在意，直到那喊聲愈加清晰、堅定，我才回過頭來，原來是我在西安闊別了幾年的一個故友！我噙著淚與他熱烈地擁抱后，才得知他雖在昆明工作多年，還是第一次到曲靖來，在這個每天都有數萬人流量的街頭，我們能在此重逢，冥冥中不能不說是上帝的一次巧意的安排！就像孩提時的我從小朋友那里借了一本《阿詩瑪》小人書，看完后被阿詩瑪與阿黑哥凄美的愛情故事，感動的幾日吃不好，睡不香一樣，那時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天來到他們的故鄉，拜謁他們的雕像！

在這個世界上，仿佛一切都是上帝特意安排好的！幾年前，我和這位朋友供事的時候，我曾對他信誓旦旦過地說過，今生注定要走文學這條路了！以致我們這次重逢時，當他頗為關切地問及我電視劇本寫作進展的情況時，竟讓我汗顏不已，他哪里知道當年我寫的電視文學劇本早已被塵封在柜子里了，稿紙業已發黃。

我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堅持下來還是因為辜負了他的那份期待，反正那以后的幾天里，我的心情一直很糟，就像丟了什么似的，有一種隱隱的難言的苦楚。我沒有向他解釋我選擇放棄的真正原因，更不會坐下來和他討論在那段艱難的如煙氤氳的日子里我該不該這樣做，我知道這也不是他所關心的，因為很多的時候別人只是隨便地問問，關心的只是結果！是沖著對那份未知的懸念而問的，當答案得出，一切都已明了后，要么與你分享成功后的喜悅，要么為你的放棄惋惜一陣也就了事了，然而，就是別人的不經意的一問，總能勾起你綿遠的苦楚的記憶。

好一個貴在堅持！讓“高考王子”反復攻讀了十六年后，終于在臨近不惑之年圓了他的大學夢，好一個貴在堅持！楊利娟苦追華仔十三年之后，收獲得卻是“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喪父之痛！“貴在堅持”應該說還不是今人的發明，不然清代小說家吳敬梓怎能會寫出范進中舉那段流傳至今、可笑而又可悲的故事呢?另一位小說家蒲松齡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未見功名時，“十年塵土夢，百事與心違”；直到七十二歲高齡才撈了個貢生，然后他才由衷地發出“志在功名苦始捐”的感慨！

我沒有詆毀他人的意思，我也像很多人一樣對那些有恒心、有毅力、能堅持的人給予很高的敬意，他們骨子里的那股堅韌、不到目的不罷休的精神是可嘉的，是值得我們學習的！然而，也并非所有的堅持都是值得贊揚的！古時候，人們為求得功名出人頭地年過古稀仍然堅持不懈，那是因為他們改變命運的途徑太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啊！而如今，我們成功的途徑太多了，真可謂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修腳的只要你修到登峰造極，照樣能站在北大講堂上！相反北大學子為謀生活，開了一家“眼鏡肉店”，只要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靠自己辛勤的勞動生活，沒有什么不妥的，仍能得到社會的尊重和認可。如果現代的人還像古人那樣，為了某個不切合實際的夢想，甚至為高考、為當公務員、為做人民的“公仆”、為出人頭地，固執地堅持著、堅持著——以致潦倒到衣衫不整、食不果腹時，仍樂此不疲，還自我開脫曰：為了一個高尚的事業，為了一個偉大的夢想，雖然我擁有的財富少的可憐，但我的精神很富有！儼然一副殉道者的做派。且不說這種人行為上的迂腐，就社會責任而言，他是自私的，不負責任的！古人就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顧天下”之理，現在天下用不著你去兼顧，你為何不先從小事做起，掙點銀子，先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活得體面一些，再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啊！這樣做不僅是對自己負責對家庭負責，也算是為社會盡了一份責任啊！因為你家不吃低保，不讓社會賑濟，也算是幫那些“兼顧天下”者分憂哪！

“勿以善小而不為”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作為一個對自己、對家庭、對社會負責任的男人，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暫時放棄我們兒時五彩斑斕的夢想，先養家糊口為要，雖然這樣會讓我們在通往成功的路途中多轉幾道彎，甚至一生都難再轉回來！但這是沒有辦法的，我們只能消極地認為這就是命運了！當我從電視新聞上看到三十四歲的湖南籍青年，因為自己的固執、拒絕在未婚妻子手術單上簽字，而導致未婚妻子不治身死，他在接受某電視臺主持人采訪時，竟還在大談他的理想是當官！當官，對這個如此窮困、如此潦倒的男人來看，顯得是那般的遙不可及啊！我除了同情他的那位可憐的未婚妻難過的落淚外，對他我真的是無語了！但我并沒有諷刺他的意思，我們誰都有過這種遙不可及的夢想，甚至可以說是幻想，只不過我們很快就面對了現實，這也許正是人類無奈和悲哀！

2007年6月11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