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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校園南墻薔薇是否花開已半月,老師暇時可一賞?”
“薔薇剛開一周多,倒是憩園的紫藤,已經開了半個月了啊。”
又一年四月的光景,走在陜師大的薔薇大道上,我輕輕呢喃著那日周記本上的評語,跑去給她留了言,一問,一答,純粹的好似當年。
而我覺得,她落下了一句:“你什么時候,回來看看?”
我不問,她不說。
她許是看慣了,一年又一年,離開的人一撥又一撥。
千里之外,從此故鄉只有冬夏,再無春秋,于是那個校園的春華秋實,就真的再也沒等過我。
原來我,也不過是個過客。
耳畔依然回響著老徐的謾罵,在那個繁碌的高三里一切都那樣真實而不堪;那一年我們被灌輸著唯一的夢想,自由被鎖在日記里像是被擠壓榨干的標本,他個子還是那樣矮小,厚厚的眼鏡片是唯一看起來和藹的地方,而所有的與學習無關的心事就在那凌厲的目光里無處遁形。
那時候,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們,要逃,越遠越好。
于是結束的一剎那歡喜中竟忘記了淚流滿地,有幾人會感念這片如牢籠一般的喚作母校的土地?
能記得的,某些人,某些事,某些懊悔,或者悸動與驚喜。
高考那天餐廳發放的福利被摔來摔去,滾圓滾圓的被煮熟的生命,都將伴隨著這一撥人馬鐵蹄而逝去。
離開之前,誰也不會知曉離開是什么概念。
直到這幫土匪們都從生命中驟然消失漸行漸遠,聽著那年愛聽的非主流時,竟默默地落下淚來。
偶爾發瘋般笑談當年彼此的傻氣,胡亂減短的發型,不怎樣整潔的劉海,天天催命般的鬧鈴,上課時偷偷傳閱的小說,笑著笑著,還是笑,說想念太矯情,那么就一起放肆的嘲笑吧,塵土飛揚的青春,天雷滾滾的殺馬特,可愛的中二病和偽文藝,記憶里那群人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叫人艷羨,記憶里的我也仿佛如同當年一般輕狂的對我說:你永遠也不可能回得去。
那時候的我總在周記本上寫,成長啊是跌跌撞撞的,現在的我想她笑而不語。
安靜的優加加,安靜的評語,而對于我暗藏在文字里自以為是的一眼便可洞悉的心事,她絕口不提。
那時我做著很多很多夢,關于從前,關于以后,關于遠方。
太多的表揚,那時是我文字里唯一值得驕傲的地方,后來我也用了很久時間才想清楚,有些不明覺厲的特長,不過是因為在那個世界是位被寵愛的小孩。
而那一句“愿你被很多人愛”又是一句,多隆重的祝福。
后來我有點明白,說話的人卻已經是不想去打擾的距離。
回憶里,也終于如那些年的青春電影一般,一點點的,明媚起來。
畢業時,專門用了一只盒子來收集了三年來與人傳過的紙條,有的撕得很小,簡單幾句廢話,有的寫過十多頁,耗費的都是無聊的晚自習,后來才知道這些時間是浪費在了斑駁的青春里。
沒什么可以遺憾,但其實,都能夠用來遺憾。
可也許,讓時光再走一遍,也無非是注定的結局。
如果,如果那些年是春天,那么花季雨季,不過是一件當春乃發生的事。
幻想著能相守一生的人,卻遲遲不敢靠近,最后在無盡的時光中間消磨殆盡,又或者,用無數個日日夜夜去寫好一封含蓄而又不失風度的信,悄悄寄給一個并不屬于未來的人,也只有那個年紀。
生性冷清的一批人,后來竟也熟人遍地,前擁后簇的一群人,后來也可以形影單只。那個時候有太多孤獨和熱鬧都是為賦新詞,直到全無感知。
吼了18年的家鄉話,在踏上火車的一瞬間變了調。
想象過無數次的天各一方,最終呆在省內的人依舊是一籮筐。
為他們遺憾,又覺得,真好,而天涯海角,南方北方,只是少部分人的惆悵。
果汁終于變成了酒,卻越來越少熱淚盈眶的理由。
相遇,本身就是一種久別重逢,于是后來遇見的一些人那樣似曾相識,因他們有著熟悉的影子,關于從前,或者前世。
對抗之后我信了:后來我愛過的人都像你。
我也曾懊惱自己是個感情遲鈍的家伙,對于很多事都只會后知后覺,可是又慶幸那些悸動到來的足夠晚,讓我能笑著對路過的每一位朋友道一句沒意義的晚安。
于是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兜兜轉轉,他們說這就是人生啊像一場戲,那為何不心懷感激,畢竟他們來到你的世界里便把這戲演給你,可是,生活本身,沒有演技,那些年的歡喜,全都笨拙起來,一幕幕都是滑稽。
永遠有一堆,想不通的道理,剝繭抽絲之后,又是重重山巒。
那年偷偷使用的計算器從來算不清會有多少想念,云里霧里,道不明的夢境里。
后來拒絕思考,如同拒絕同桌遞過來的咬過一口的餅干。
嫌棄臉是一個很可愛的表情,放在當年卻沒能笑出聲。
現如今,笑的開懷多簡單,哭的坦率多艱難。
原來當年的心事藏在日記里,而今日的心事卻只能在心里,沒有被擠壓榨干的自由,卻有一道名為緘默的鎖,密碼無可破解。
長大的人總有一部分在人間失格,總有一部分抑郁著快活,總有一部分討厭這世界,總有一部分表演著失落,也總有一部分,像你像我。
曾經很愛花開花落,于是寫下雁去雁歸,雨起雨歇,潮起潮落,一遍遍點綴在文章的某個角落,后來的后來竟也能連記起都這樣費力,或許這個世界和我都變了,殘酷的好像高中畢業后被扒掉的老教學樓,總有新的事物要代替,落筆時明明很清楚,遇見時才懂得惋惜,而縱有從頭再來的勇氣,這世界也不會給你重來一遍的契機。
生命啊是一條河,而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兩千年前孔子早就告知過。
這句在她的課堂上同樣被重復過千千萬萬遍,還有那句“江南好”,課堂之上便齊聲響起“風景舊曾諳”。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那年,那是四月半的光景,路過學校的憩園時,我看到紫藤妖嬈相襯,十分歡喜,于是寫下周記以記敘這般紫藤花開,次日她給了評語:
“南墻薔薇花開已半月,暇時可一賞?”
那年我忘記了回答她:南墻薔薇,初開時便已看過了。
我說了謊,因我后來才跑去看。
卻發現,開到荼蘼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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