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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鄉在一個山悠然水蕩然的地方,離我謀生的地方并不遙遠,二十多公里。
老宅子在小鎮后面的山上,歷經多半個世紀的風雨已經老態龍鐘墻傾檐斜,似乎在注視它的時候剎那間就會轟然倒下。老院子的東墻已經塌了半邊,本來只有一小簇的竹子已經從東邊的墻角繁衍開來,越過了從土樓門延伸到正屋門口的一條石頭鋪就的甬道鋪滿了整個院子,新竹在和滿院的荒草爭奪者陽光,有幾個竹筍性急得都上了臺階從老屋的墻根冒出了富有生命力的綠色,把老宅子襯托的更加破敗。
小時候,我感覺我家的房子是最舒服的,坐北向南,最早是三間后來續建了一間,正屋上臺階有一個對外敞開的明庭,這和村子里別人家的房子有明顯的區別,下雨天可以在明庭上玩而不至于昏暗無趣,冬天可以曬太陽而免去直面寒風的吹拂。明庭下總有一家紫燕進進出出,屋檐上陶瓦的縫隙里有大群的麻雀筑巢而居,搞得屋檐總有漏雨的風險,屋后棲息著大群的野鴿子,整天咕咕咕咕的嘯叫著引得鷂鷹時不時地光顧。院子有一棵大柳樹,有一株葡萄藤攀援而上,可以坐在葡萄藤上愜意的搖擺去打發鄉村散漫的午后時光。大柳樹上,一個碩大的喜鵲窩,可以把鄉村的冬天裝扮的富有生機。
那時的房子,地基是石頭砌的,墻體是黃土筑的,屋頂的瓦也是附近村上的瓦窯燒制的,可以說修建整個屋子的材料都是只要自己動手都能做到就地取材。
在村里,蓋新房娶媳婦是兩大正經事。土塬上的人家要建房子,先從山坡上或水溝里找回砌地基的石頭,大多數人都采取螞蟻搬家式的勞作,今天搞幾塊明天抬幾塊,日積月累就攢夠了石料。木頭要從十多里地的深山里去買,大到大梁立柱檁條,小到木椽,都要靠人力弄回家,小件一個人還行,大件木料得七八個壯漢子來抬。
房子正式開始修建,幾乎全村的男女勞力都來幫忙。最費力也最講技術的工作就是打墻,兩塊兩寸厚的墻板橫架在兩根一寸粗細的木棒上,在兩塊墻板之間填上濕度恰到好處的黃土,用木榔頭用力均勻的把黃土一層一層敲打的緊實堅固。第一板墻打好后,退下墻板接著第一板繼續沿著房屋的地基四面轉著圈一層一層往上打,直至需要的高度。打墻不僅僅是一個力氣活,有句老話,打墻就看第一板。這第一板是榜樣,面要水平側要垂直,要是歪斜了越往上就越歪斜的厲害,返工是小事,在無依無靠的高墻頂上作業摔下人是大事。
墻打好后,與打墻幾乎同時開工的老木匠的木工活人字梁也已經就緒。上梁這天,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經過七八個壯勞力的抬拉,人字梁就架上了墻體和通直的木柱頂端再安裝好檁條。這天,按照慣例主人家要擺幾桌宴席,招待親朋好友左鄰右舍。隨后依次安裝好檁條椽子覆上青瓦,最后盤了土炕土灶,一個新家就在鄉間開始了新的生活。
多年來,忙碌的生活讓我覺得故鄉離我漸行漸遠,偶爾回家,匆匆之間,叔伯或者兄弟都日漸變老,許多小孩子也不知是誰家的。老家的人都搬離了故土上那令我魂牽夢繞的土坯房來到小鎮上,住進了鋼筋水泥的新居。偶爾走上土塬,老村里一個常住的的人也沒有,村子里散漫著的土房子在荒草中銷蝕著遙遠而溫暖的記憶,村子中央的池塘靜靜地在陽光下倒映著藍天白云,任野樹和荒草在周圍自由的生長,一群小鳥也大膽的把家安放在樹下的土坎里,時時把婉轉的脆鳴隨意的拋灑,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肆意的吹著口哨。老村的老房子最終將被時間在故土上抹去,就像畫在沙灘上的風景最終被潮水磨平。
人是群居動物,獨處固然不能長久,擁擠自生許多繁擾?,F在自由了許多的社會環境和口袋相對寬裕的經濟狀況,讓人們對于居住環境有了更多的選擇,大量的人口可以根據喜好,在或大或小的城市之間遷徙。
長久以來,我渴望在故鄉的土地上,能擁有一個背山面水的屋子,周圍有一塊碧綠如茵的菜地,遠處有廣袤厚實的莊稼,天地相交處有遠山高高低低的逶迤不絕,青山綠樹間有清澈的河水日夜不停地流淌,有左鄰右舍,有上老下小,有晨風暮雨,有春華秋實,有雞鳴犬吠,有悲喜苦樂。曾找了一塊鎮子后面一塊臺地,幾年過后周圍建起了好多房子,進入的道路就變得狹窄而彎曲,工價連年上漲,特別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在家鄉照看整個建房過程,此等種種原因,建房的愿望一直沒能實現。好在,小鎮上新開了一條街道,沿街的仿古式建筑都在出售,算是滿足了我的私心。
房子坐北向南,新街寬敞平直,不遠處有不大不小的河流在日夜不倦的東去,四周青山環繞時時有山嵐水霧籠罩,沒有遮擋的視野可以看盡綠樹青山晨風中搖曳的陽光夕陽里相伴的歸鳥而不知疲倦,沒有羈絆的思緒可以與藍天上的白云盡情地遨游遠去到野樹雜陳的山間,沒有隔閡的觸覺可以感受鄉間真純的四季冷暖和夜晚頭頂上觸手可及的星光燦爛。
這里,我的村居,足以安放沒有著落的心緒,足以收納變化無常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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