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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恨,相思晚,蝶依花,忘憂情,蝕骨相思君知否……”
夜晚街巷,一抹艷衣紅裝的身影緩緩飄蕩,人人關門閉戶,幽婉空靈的歌聲回蕩。
“娘,外面有人唱歌,我想出去看看……”門內,一個尚未更事的奶娃稚聲道。
“胡說什么呢,門外乃是殺人無數的妖娘,豈是你一個奶娃能夠招惹的,聽娘的話,進屋去吧。”誰料,那布衣娘子只顧挑燈碎嘴,待回神時,小小的奶娃已不知去向,堂屋門大開,屆時心下一凜,無力垂坐。
“姐姐,是你在唱歌嗎?”奶娃獨自徘徊在夜街陋巷,空無一人的巷子暗無天日,瑟瑟寒風入骨三分,那小奶娃也是有些怕了,忽的,一抹身影緩緩逼近。
“姐姐,便是你了。”奶娃高興地拍了拍小手,臉紅紅的,亮眸是她從未見過的清澈。
“你可知,我是誰?”女子生的一副妖嬈傾城的面龐,詭秘一笑,面龐卻是如霜的慘白,不似常人,唇似滴血般殷紅,滲人心骨。
奶娃抓了抓小腦袋,眸子若星辰般明亮,淺淺一笑,道:“娘子便是那唱歌之人,歌聲凄婉,煞是動聽。”
“那你還想不想聽娘子再歌一曲?”女子陰陰轉過陰慘面龐,空冷之音似有些惆悵。
“梓潼自是洗耳恭聽。”奶娃抬眸望著那似幽魂般的女子,心中有些駭然,話語也有些拘謹。
女子猛地一怔,紅袖下赫然五節白骨悄然扼住孩童脖頸,陰惻惻道:“你叫梓潼?”
奶娃未經世事,望著那鬼魅女子眸中的猩紅之色,驀地暈了過去。
艷衣娘子陰冷一笑,白骨指尖剖開奶娃脖頸,可剛剖開第一層皮,一聲凄厲喊聲便回蕩在夜空,久繞不絕,懾人心腑。
“宮墻霜斑駁,恨君十年相思,空作白骨……”
翌日,布衣娘子出門來尋時,那清秀奶娃立在門前,嘴角綻開一抹甜甜的笑。
故北如初,雪落山河。
驛館中,一群人似乎圍著一老者,聽那老者碎嘴,入了迷。
“老夫乃是江湖醫者,游遍山川江河,對這夢落主也是略知一二,聽聞啊,那夢落主以蕭音冠絕天下,名滿荊門,曾以一人、一蕭大敗胡寇,便是有‘一蕭一天下,一人一夢落’之說,只是,此人也是不近女色,曾有一女子妄想攀權附貴,結果卻落得名節盡毀,人人唾棄,生不如死的下場,實是令人望而生卻,可憐啊,可憐……”那老者喋喋不休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講述一二,略顯渾濁的眸子也熠熠生輝,面色赤紅,很是興奮。
“大夫啊,我聽聞夢落主也是柔和似水,簫音扣人,平易近人,怎如你所說的那般令人畏懼呢?”驛館老板娘脆聲潑辣道。
老者灌了一口陳年佳釀,漲紅了臉,喃喃道:“老夫不與女子爭辯,不與粗鄙之人爭辯……”
“公子,瞧見你風塵仆仆,衣束很是破敗,想必是落考書生吧?”一鐵骨錚錚的男子豪氣一笑,向著身邊落魄書生笑道。
書生瞥了男子一眼,不語,悶頭喝酒。
可男子卻著實顫了一下,那書生的眸光,似是寒冰,透人心骨。
男子訕訕走開。
洛河邊。
落魄老者提著酒壺,低低咒罵道:“老夫縱行江湖多年,豈是她一個小小驛館娘子可比擬的?“
“大夫。”一清澈冷冽的聲音自身后響起,老者惶然回頭。
正是那剛剛驛館的悶頭書生,只見那書生一身寒酸,衣不蔽體,很是破敗,面容也是平凡,與尋常窮苦人家無異,只是那一雙清亮攝人的眸子,卻是有些古怪。
“這廝有禮。”書生清冷道,旋即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淡道:“小人對夢落主也是了解一二,想細說與大夫,可知……”
“公子說來便是。”老者正苦愁于落魄境地,甚至于連酒錢也付不起了,剛在驛館的一壇美酒,便是那潑辣老板娘賒賬與他的,此刻自是見錢眼開,心頭雖有疑問,卻也煙消云散了。
“夢落主,簫音冠絕,琴音也不甚了得,曾遇一傾城女子,暗許比翼之心,琴瑟和鳴,和出舉世佳作,可惜,那女子在佳作將成之時,一紙書信,不知去向,空余夢落主癡等,便是十年。”書生輕聲淡道,清亮眸子顧盼流光,將銀子遞與老者,娓娓道:“那兩曲佳作,便是《思音曲》和《若落引》,那人,只是一介蝶妖,梓依。”
老者駭然,心中已知七八,哆嗦道:“不知公子所欲何意。”
書生莞爾,河邊烏蓬小船搖曳,望向九天之上的夢落亭,似有些恍然:“今日便是十年之限,以汝血祭,便是十年相思終時。”
老者驚得銀子落地,面上已是一片惶恐,顫顫道:“夢落亭下,竟殺生放肆,你難道……”一聲脆響,老者便已人頭落地,眸子似含了萬般不甘驚恐。
書生輕拍了拍手,身后,一抹升騰黑氣纏繞,那書生卻已落魄不再,艷衣女子傾城一笑,眸中清澈卻不及眼底一抹嗜血。
“妄言夢落主之人,血祭于此。”
“梓依……”一聲微乎其微之音喚回她,待回眸時,一霜衣墨發的男子緩緩落地,面容清秀,幽深的眸子緊鎖著身前絕色娘子,邈邈之音中隱了一絲無奈。
“大人不在陽臺閑逸度日,卻一路跟隨小女子來這人煙密集之地,委實奇怪。”女子輕輕一笑,將死去老者的雙眸挖出,吸入清亮眸子中,又微微蹙眉,輕嗤一聲:“這年老之人的眼睛還真是難以下咽啊……”
“若是那夢落主知你乃為一只蝶妖,還會癡癡苦等么?”男子玉手輕揮,那尸體便已煙消云散,不見了蹤影。
“呵,不成,大人想……”身形一動,纖指便扼上了男子如玉脖頸。
“回頭是岸。”男子苦澀輕笑,幽眸深邃,任她宰割。
“大人請回吧。”梓依驀地松手,信步向輪廓綽約邈邈的亭子走去。
男子長嘆一聲,消匿在裊裊白煙中。
不老夢,人心舊。
“夢落主因故垂危,臥病不起,還請娘子回吧。”亭外書童脆聲道,將艷衣娘子攔在亭外。
梓依卻也不惱,纖指輕點,一抹幽幽黑氣升騰而起,那書童已魂去九天。
艷衣女子緩步輕搖,如沐青蓮,靜靜垂坐于地,紅衣席地,清眸怔怔望著榻上面容慘白的男子,雖憔悴萬般,仍抹不掉逝去的剛毅俊容。
“夢落,我來了。”
男子微微輕顫,卻已無力再語。
信手拈起玉枕邊的古蕭,輕聲吹起,飄渺之音繚繞不絕,攝人心魄,傾城女子沐雪而立,清眸微闔,唇若泣血,纖指拈蕭,凄婉哀轉,青絲三千,銀鬢如雪,拂起落雪紛紛,殤落一地情。
“你自謂殺人如麻,為何對一介凡夫俗子戀戀不忘。”只話音未落,又道“此生,唯一情字,毀你一生,不得善終。”
“善終……此生,我便要逆天而行,雖死不悔。”艷衣女子輕笑道,撫上榻上男子的眉眼,眸中盡是一生所念。
“苦苦癡等,為何……”雪落三更,清秀男子披雪立足,苦聲嘆道。
“十年相思負相思,你又可知,他所思之人絕非是你。”眉峰緊蹙,清秀俊容消匿于裊裊白霧,墨眸清冽,透人心骨。
紅衣女子癡癡一笑,輕聲訴道:“夢落,此生,唯你,別無所求,不求白頭偕老,只求此刻溫存。”
咬開皓腕,汨汨鮮血流出,隱隱黑氣纏繞,妖冶一片,吸入口中,輕輕覆上那冰涼至極的唇,盡數吐入。
丹唇血跡點點,正如娘子眸中一抹猩紅,肆虐。
睫羽輕顫,墨眸微睜,便是映入眼簾的一抹紅,紅的駭人。
“梓依……”輕輕澀聲道,面容蒼白,唇齒間卻是一陣腥澀,令人作嘔。
娘子怔住,回眸,清眸中點點笑意。
“不,你不是梓依,你不是。”夢落喃喃道,玉手顫顫指著眼前非人非妖的艷衣女子,玉面一片土色。
“不,你不是人。”
一抹詭異紫煙緩緩滲出,異香撲面,融落一地碎雪,艷衣娘子面色煞白,清眸已闔,徐徐墜地。
再醒時,一片晦暗潮濕,冷風入寒骨。
猛地抓住牢中護欄,白皙面龐一半傾城,另一半卻是扭曲詭異的蝶紋,猙獰恐怖。
“蝶妖么?”夢落詭異一笑,眸似萬年不解的寒冰,寒氣陣陣,煢煢玉手輕輕撫著籠中呆滯的絕色佳人。
“你……不是夢落?”梓依輕聲顫道,清眸中淡淡驚異。
“不,我是。”夢落輕聲笑道,匕首寒光若隱若現,墨眸隱著一絲狠色,輕嗤出聲:“我此生唯一之人,便是死于你手中。“
“你……便是一早就知我是蝶妖?”艷衣娘子無力垂坐,眸子寒星點點,攝著寸寸涼意。
“以你血肉為祭,喚九天魂魄,待寒冰融化,萬物歸寂時,便是我迎娶煙月之時。”
“梓潼……”
“他早已魂歸九天,孽子,可有可無。”輕嗤一聲,眸子嗜血寒光透骨。
匕首寒光乍現,貼合寸寸如玉肌膚,血如雨下,聲聲凄厲,回蕩夜空。
眸中嗜血離去時,蒼涼牢獄,唯剩一具白骨蒼蒼,血肉無存。
“你自詡逆天而行,終不得善果,皮肉剝去,唯余一具白骨錚錚。”一抹裊裊白煙恍然乍現,清秀男子苦嘆一聲,玉手輕拂,白骨無存,唯余一地落白,片片紛飛。
“聽聞,昨夜夢落主牢中,又死了一人,聽說皮肉盡取,下場凄涼,想必是妄想攀權附貴之人,唉……”
你許我十年相思,終成虛影。
我許你十年癡心,終得無果。
癡心負癡心,十年相思之人,非我,而她。
我無悔,癡心妄想十年,足矣。
你苦苦騙我十年,再歸時,便將我送上不歸路,灰飛煙滅。
“風隨舊花落,相思恨,恨愁長……”
“你可知,這巷子中時常有一抹冤魂孤鬼游蕩,艷衣紅裝,傾城絕色,扼人無數……這里曾是夢落主的故居,想必,又是一個為情而死之人吧……”瑟瑟陰風中,一個粗衣短袖的漢子疾步而行,一邊還對著身邊之人低低訴與。
“可憐天下癡心女子啊,落得如此下場,實是可憐……”身邊之人微微輕嘆,悵然失色。
“為何,不殺了他?”清秀男子靜靜佇立,目空遠方,若有所思,眸似清寒,隱著一絲憐惜。
“我殺了他所念之人,本就該死,何來怨他恨他之說。”紅衣娘子輕聲笑道,白骨似的指尖垂落,淡道:“本是我癡心一片,現卻落得孤魂野鬼,皮肉無存的下場,我亦有何憂?只是這整天靠軾人續魂,不得轉世投胎的日子,著實無趣。”
“清大人,你說呢?”
江山未老,紅顏舊。
明月棲山,殘陽飄血,江山萬里,坐觀天下萬千繁華。
“梓潼……”梓依癡癡一笑,唇若嗜血,白骨指尖輕拈一片荷包,傾城面龐陰白森然,陰陰冷風輕拂,空若無骨之音緩緩飄蕩。
“你還活著……”
“他自是活著,不然,你又怎會遭其反噬?”清谷淡淡一笑,霜衣似雪,殘眸繾綣,眉間溝壑輕舒。
“活著便好。”空眸黯然,似含了殘陽,猩紅暴虐,轉瞬之間,便已消逝不見。
“終日嗜血殺人……續魂之術,恐是涂炭生靈……”沉吟片刻,化作裊裊白煙,稍縱而逝。
“夜夜無聲,相思成疾,恐君暮色遲遲……”
“你……你……”一清俊書生大驚失色,坐落于地,纖纖玉指顫顫指著眼前夜色中若隱若現的艷衣娘子。
紅衣曳地,唇邊嗜血,眸中猩紅,妖媚輕笑:“呵,你倒是像極了當年的我……落考書生,尋其所念之人……”
“只是,你可曾想過,落魄書生,蒼涼莫過于此。”
“《思音曲》……早已失傳于世,今日汝等三生有幸,得以一聞這絕世佳音。”朱唇輕啟,清眸空洞,白骨指尖刺入書生皮內。
“啊……”
“三生遠,遠倫常,凄凄涼意披舊衫……”
茫茫夜色,殘月流連,陰陰寒風入骨,凄涼人意。
“若不是我犯下滔天大罪,忤逆天命,傾情許諾于一介癡情蝶妖,你也不會這樣死的不明不白。”裊裊白煙起,清秀男子玉指輕點,唇若赤羽,靜靜凝望著眼前皮肉無存的蒼蒼白骨,長嘆一聲。
“一切只因我起,便以我為終吧。”
春意盎然,暖風送寒,朱紅紗幔輕垂,萬人空巷。
“今日,可是夢落主迎娶煙家嫡女煙月之日,聽聞啊,那煙月乃是一代巾幗,文武雙全,琴棋書畫無一不曉,其《若落引》更是天籟之音,只是,本有夢落主一曲《思音曲》卻失傳于世,連同作曲之人一同消逝于世,實是可惜啊,不得一聞那琴瑟和鳴之音了……”迎親大街上,人如潮涌,各介布衣富甲爭聲闊論,無不羨慕的望著那朱紅大轎,轎內,一抹清麗身影若隱若現,紅蓋輕揭,美眸流轉生輝,笑意盎然,盯著樓閣上一抹艷衣身影,驀地,唇邊漾出一抹春風得意的絕美笑靨,朱唇輕啟:“你,終是死于我手。”
紅衣娘子輕怔,秀眉輕蹙,眉峰凝寒,旋即,又釋然輕笑,淡道:“我,甘之如飴。“
陌上花開,無痕。
艷衣娘子靜靜佇立,眸中流連,顧盼生輝,清淺一笑,傾城絕容,熠熠生輝:“寒冰融化,萬物歸寂之日,便是我血肉無存之時……呵呵。”
“娘子,清大人說過,不會讓你灰飛煙滅的,他既能以千年之行保你魂魄,定不會讓你消失于世。”奶娃稚聲輕笑,眸若彎月,清清淺淺。
“他本已自身難保,何來保我之說?”梓依輕嘆一聲,眉頭輕斂,暗忖道:“他已為我放棄天神之位,耗損自身千年修行,將續魂之術訴與我,我又何德何能再勞煩與他?”
遠方山嵐綽約,街上一抹朱紅煞是刺眼,苦澀斂眉,驀地,肩上一重,待回眸時。
清秀男子笑意盎然凝視著眼前之人,眸似流水,笑意點點,墨發轉白,飄飄灑灑,玉手輕搭于娘子肩上。
“清……清谷。”纖指輕撫白發,拖曳于地,朱唇顫顫輕啟,眸中似已了然。
“此生,我癡心一片,意氣用事,釀成大禍,負了你,也負了天下眾生,命喪黃泉。”輕聲淺笑,煢煢面龐似又蒼白了幾分,一抹裊裊白煙升起,隱沒了男子面龐,清秀俊顏終是消逝。
“癡心負癡心,以我天神之身,保你血肉之軀,化作人身,此生,識你,無憾。”
“不……”望著白煙漸起,凝脂玉面消散,白骨指尖漸變涼白,血肉漸漸覆上,終是人事一空,獨留一人悵然。
“清谷……”
“相思恨,相思晚,蝶依花,忘憂情,蝕骨相思君知否……”
……
“梓潼,看看,清大人回來沒有?”簡陋草屋前,一抹紅衣倩影搖曳,唇邊笑意點點,眸似細流,攝人心魄。
“娘子啊……”少年靜靜佇立,聲聲無奈,單薄立于草屋江畔,眉目清秀。
自清大人消失后,娘子便日日守望,望穿遠嵐。
裊裊炊煙漸起,“娘子,可是在找清某人?”
回眸,眼前清秀之人溫眸笑意點點,笑聲清淺。
“久等了,梓依。”
全篇完
一人,一城,一花,一木,一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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