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餃子熱騰騰

那一年冬至，我帶著剁好的肉餡，北瓜絲剁好的餡料，還有醒好的面團。一個人騎自行車，走進冰霜暮靄里。想象著，白發娘親見到我時，定是把滿臉的皺褶笑成一朵秋菊花。

家與家之間十三里，不順公路，只好騎自行車代步。朝北逆風而行，把腰弓起老高，拼盡全力，終于，來到家門口。

小花狗耳尖，搖頭擺尾跑出門來迎接。見到我，高興地一個勁兒在我腿邊蹭來蹭去撒嬌親昵。我拍一下它的頭叫一聲“狗狗乖--！一邊兒待著去！”加快腳步走進屋子。

“娘--！我回來了。咱們今兒包北瓜餡的餃子吃！”我話音剛落，屋里炕頭上，二哥和娘正在吃著熱氣騰騰的餃子。炕沿上坐著三位我家的老鄰居們。

“哈哈！老姑，您都成雪人兒了，快把頭上的霜雪弄掉再進來吧！”我一摸頭，前額處的發梢已經結冰了。接著就覺得內衣已經濕透，有點兒涼。

我傻傻地沖他們笑一下，趕緊出屋，撣掉霜花冰碴子，撩簾進來。

“呀！娘！您老人家咋吃這么早啊?”

娘見到我，很吃驚:“你個傻閨女，天兒這么冷，跑這么遠的道兒，你傻呀?”見娘一臉怒容，真生我的氣了，我也挺委屈地說:“娘，您講理不?我可是大早晨就起來準備好包餃子的東西兒了。今兒，又趕上嗆風兒，臉冷身上熱的。這會兒里邊兒的都濕透了。”說完我才問到鄰居們:“你們今兒不忙著在家包餃子啊?”

“我們早晨包的餃子，都是給老奶奶送餃子來了。”她們一個個笑瞇瞇地，娘出溜下炕說:“遠親不如近鄰，你以為就你想著老娘我啊?我給你找件你的秋衣，先暖在炕頭上，一會兒熱乎了趕緊換了。”看我一眼，又開始嘮叨，“你叫我說你啥好呀?傻小閨子，還不如不來哩！”娘愛嘮叨，每一句責怨里都是滿滿的愛意。這就是我八十三歲，矮我一頭的娘親。

感動著我在娘眼里的長不大，知道娘，最最心疼的是我這個她四十六歲得的老閨女。我的遠嫁，此時想來，當初決意地嫁給沒有老婆婆的婆家，諸多的艱難細節生活，留給娘親多少牽掛和心疼?

我自嘲地對著我的老鄰居們說:“唉！我還不如你們呢！嫁這么遠真是后悔了。”話還沒說完，眼淚兒就出來了。二哥遞給我一杯熱水，也挺激動的說道:“都曉得咱娘，今年包不動餃子了。昨天，紅霞娘就送了豆腐，良子媳婦送了肉餡兒。我把咱家的北瓜，給她們分了分。沒想到今兒都送水餃來了。”

矮小的二哥目前單身，大嫂又不在了。娘親總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的。姐妹五個，不知求過娘親住閨女家多少回，

娘總說結記二哥不會做飯。偷偷恨了二哥懶，又怨娘親，一直寵著二哥。心有些許不甘，只聽常姓的侄子媳婦兒說道:“我們孩子小的時候，老奶奶沒少幫襯我們。平時我們都愛抱著領著孩子往這兒跑。老奶奶有啥好吃的，總是拿出來給孩子們。”

大家見她這樣說，一個個都七嘴八舌念叨起娘對她們的好來。有的說幫她家摘花生剝棒子；有的說，給她家用高梁桿兒穿篦子窩簍啥的。最后落到娘做的面醬上來。特別是冬至這個節氣前，娘這家一碗那家一碗的，拄著拐杖，羅圈兒腿走起路來兩邊跛得晃蕩。種的北瓜也是讓二哥挨家挨戶去送。

“秋衣熱乎兒了。”娘從炕頭褥子低下摸了摸說。二哥轉身出去，我迅速換了，身上才暖融融地舒服了。

我脫下來的濕透的棉線內衣，娘摸摸放在炕邊，回頭看我的眼神里，幾分愛憐，幾分責怨。我沖她傻笑著，心里是滿滿慰藉的暖。

二哥把暖在煤火臺上的一碗餃子遞給我:“榮兒，你嘗嘗，看看是咱娘包得好吃還是這碗好吃?”我沖鄰居們拋一媚眼兒，調皮地說:“肯定是咱娘調的餡兒好吃！今兒我帶著的餡還沒調味兒，就等著吃娘調出來的味道呢！要不是這，我干嘛跑那么遠的道回家來包?”說完吃幾個餃子。玲姐姐說:“咋樣?我姨給的她自做的面醬。”我剛想說有我家的面醬味兒呢！我說:“好吃！好吃！”

娘包的餃子，香就香在自己做得面醬，和炕得花椒面，加上大蔥，姜沫，香油，食用鹽。娘調餡時，鹽總是多放了一點點，這樣吃起來特別提味，幾種香味，層次分明，味道獨特，唇齒留香。

二哥把我帶來的包餃子東西，拿到屋子里。娘看見了，自豪地說道:“傻小閨子常夸我調的餡味兒，沒人兒能比。就為吃這口兒，費多大的勁兒啊?我也吃飽了，我下去調餡，大伙兒齊下手包包，一會煮了。在我死之前，你們都嘗嘗我的手藝！”說完，娘笑得好滿足，有一種成就感寫在她的笑顏里。

“我們都嘗過呀！確實味兒好！”我家的輩份大，我沒結婚就當上老姑，姑姑啥的。比我大的侄子媳婦兒們，總不愿叫我名字，我在家時，就和她們相好。心里挺感動我出嫁后，母親有她們平時的陪伴，少了許多的寂寞。其中，有位孫子媳婦，她和妯娌鬧得不合，就因為娘為此事兒，兩頭跑騰，最后，家庭和睦了，兩姐妹時常搭伴兒來玩兒。

娘調好餡，命我用筷子順時針攪拌，又命二哥添水坐上鍋。玲姐和我是一個村兒姥姥家，她來了，總愛替娘干些雜活兒。所以，拾掇起來特麻利。娘靠著被垛，笑盈盈地看我們忙活，此時，娘最幸福開心。

明年的冬至，我還來，不管天有多冷，路有多遠，就為母親的味道還有和她的聚首。只顧大腦開小差兒，玲芬姐姐已端來了熱騰騰的餃子，雖然大伙都是禮節性的嘗了一小碗，娘親看在眼里，笑得滿臉菊花盛開。熱騰騰的餃子，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