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老人的圣誕節

一年一度的圣誕節即將來臨，為了舉辦這場普天同慶的大Party，兩個月前，我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圣誕老人便著手進行了聲勢浩大的彩排。這不，二十四號這日清晨，不等嚴謹敬業的太陽公公上班兒，我們那帶著濃重黑眼圈的圣誕老人便興致高昂地忙活開了——你看他一面瞇起眼睛哼著曾軼可新專輯里的這首《還能孩子多久》，一面甩著老胳膊老腿搖頭晃腦地做早操的樣子，別提多起勁兒啦！是的，而今我們的圣誕老人是一名副其實根正苗紅的“可愛多”，以至于快女比賽結束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是否應將那三頭兢兢業業為自己駕車數載的麋鹿給炒了魷魚，幫咱漂亮可愛的綿羊小姐們謀個一官半職?其情其景可謂殫精竭慮痛苦不堪。然而，加之一部名為《喜羊羊與灰太狼》的動畫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各大熒屏迅速走紅，甚至頻頻登上服飾食品的包裝袋而招搖過市的當口，向來趕在潮流最前頭的圣誕老人這下便再也坐不住了，最終于某個安恬靜謐的午夜時分，他一拍大腿當即決定了此次歷史性的人員調動。不過，考慮到世人的普遍接受程度，有關綿羊小姐們的服裝造型及隨后的發展路線，我們嚴謹的圣誕老人一時仍舉棋不定。

這場自編自導自演的早操，隨著太陽公公的例常值班而漸漸走向了尾聲。實際情形是這樣的：正當我們感性的圣誕老人傾情投入自己的一招一式里不知所終的當兒，太陽公公一句溫情慈愛的問候頓時令他憤慨萬千，同時一張臉紅如熟透的番茄。那句話是這么說的：“喲，圣誕老人兄弟，你如此這般忘情地演唱，敢情也想去參加那芒果臺的快男選秀啊?有沒有這么個想法?老哥我第一個支持你！”圣誕老人甩了甩隨風飄逸的胡須，一面左手翹起蘭花指，一面向空中撇撇嘴道：“這個真沒有。”言語間拍拍屁股氣咻咻轉身朝自己的小房屋走掉了。進得屋來，圣誕老人隨手一把插上門閂，隔著那道門縫又惡狠狠猛翻白眼兒：“哼，臭不要臉！”殊不知，我們憨態可掬的圣誕老人也有其敏感脆弱的一面，他最怕別人言中自己千回百轉如履薄冰的心事。此時墻壁上那臺老鐘不情不愿地敲響了八點半，我們的光棍兒漢圣誕老人開始叮叮當當地為自己做早飯了。咳，誰不想過上那夫唱婦隨舉案齊眉的幸福生活啊?誰不想嘗嘗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甜蜜滋味啊?可我們可憐的圣誕老人他整個兒一少白頭，打呱呱墜地初降人世那天起一直到現今連自己都數不出自己年齡為止，他那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招牌形象就從未改變過。您想想，誰家年方二八的黃花大閨女愿意嫁給這么個一貧如洗的糟老頭子呢?而且精神還有點兒問題，北風嘶吼的荒寒冬日整天駕著頭麋鹿在那茫茫雪地里撒歡兒，可不是腦子進水了么?就這樣，我們憨態可掬的圣誕老人憨態可掬地接受了自己煢煢孑立的蒼涼命運，抽抽鼻子將那即將洶涌而出的淚水死命地往肚子里咽。好在，圣誕老人無師自通漂洋過海般地學會了阿Q的精神勝利法，小日子過得雖寂寞冷清卻也算自得其樂。就拿這當兒他手頭正在準備的早飯——兩份三明治、一杯牛奶來說吧，我們聰敏的圣誕老人就會這么安慰自己：你看看，如果多一個人就會多一張嘴，兩份三明治變一份，一杯牛奶變半杯，如此這般過下來，要我如何吃得飽哦?要說擱平日，一貫勤儉節約的圣誕老人是斷不肯為自己準備兩份三明治的，這陣兒天天鬧彩排體力消耗特大，他也只得咬咬牙將自己明年的一部分生活費給活生生吞了去。

簡單吃畢早飯，我們勤勞的圣誕老人便開始著手這場彩排的第一道工序——熏煙囪。是的，專為著每年這場必不可少的彩排，圣誕老人特意在自家廚房的一角裝了道高高大大的煙囪，本著對真實性抱有的強烈愿望，隨后他又緊挨煙囪親手為自己做了口像模像樣的大鍋，甭看他年紀一大把胡子一把抓，搬磚和泥那可是行家里手樣樣精通。就這樣，每次彩排要熏煙囪的當兒，他便只需將點著的柴火放在那口盛滿了水的大鍋下，而后隨著大堆柴火的不斷添加，那裊裊娜娜的炊煙便自高高的煙囪處緩緩溢出，不經意間暈染了上方整個兒蔚藍的天空。這門技藝原是前些年當他首次踏上那個名叫中國的土地時，在那改革春風吹滿地的美好氛圍里，于一家偏僻的農村小院偷偷學了來的。說來也是迫不得已，在此之前的那些年間，他彩排并親歷過無數種花樣繁多形狀各異的煙囪，可如中國農村室內結構這般復雜的工程，我們閱歷豐富的圣誕老人還算是第一次親見，于是，老人家這輩子唯一一次的送禮失手就這么不尷不尬地發生了。就在當晚，心情沮喪的圣誕老人臥薪嘗膽般苦苦蹲守于冷寂的屋頂，直至東方亮起第一道曙光太陽公公亦俏皮地瞇起了眼睛，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太太跛著雙小腳自堂屋一側的偏房內一扭一拐地朝這邊廚房走了來，正打瞌睡的圣誕老人瞬時似被電流擊中般清醒了許多，說時遲那時快，他立時伏下身子貼緊了屋脊，拔劍出梢般抽出右手結結實實地捂起自己的左眼，同時瞪大了右眼透過狹小的瓦縫死命地朝里面張望。是的，中國有位古人“鑿壁偷光”，而今我們的圣誕老人是“隔瓦偷藝”，就是這樣，刻苦上進的圣誕老人終于彌補了自己生活常識上的不足，領悟并掌握了所謂的“中國特色”，避免了今后此類不尷不尬之事的再次發生，實是大快人心！說起圣誕老人這點火的工具，本著公平公正合理的原則，本著對消費者知情權的堅決擁護，我們務必要揭發一位赫赫有名名垂青史的大騙子——安徒生！他一時老眼昏花多愁善感，肆意篡改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命運于不顧，以至誤導全球億萬讀者泥足深陷于洶涌的催淚彈中不得脫身。實際情形其實是這樣的：在世人尚未發明打火機之前，我們極富同情心的圣誕老人在得知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凄涼身世后，二話不說拍拍雙手一把啟開室內某塊地磚，取出自己整整積蓄一年的生活費用購買了小女孩的全部火柴，那一瞬，小女孩由一位衣衫襤褸的灰姑娘搖身一變化為盛氣凌人的傲世公主，不日于城郊結合部購得一處幽雅嫻靜的別墅，并私自買通一位天將自天國某處接來自己親愛的奶奶，從此兩個人過上了幸福快樂的俗世生活。

正所謂真金不怕火煉，正所謂名不虛傳，小女孩賣的那些火柴們質量那真是個頂個的好，用三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杠杠地！不一會兒工夫過去，我們圣誕老人那高大的煙囪便被熏得差不多了，此刻，彩排的中心環節核心內容重中之重終歸是鐵板釘釘地到來了。甭看我們圣誕老人長了副豐腴肥碩的熊貓樣兒，但他卻練就了一身狝猴的靈敏矯健，不不不，確切說是石猴。話說，很久很久以前，當我們的圣誕老人還是個年輕力壯活力四射的圣誕小人的時候，他便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諸葛先生的先知先覺能掐會算，預感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這對外開放的世界將會變為一個地球村，也就是說，他本人的職責范圍將會由一個國家擴展到整個兒世界。于是，我們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圣誕老人，在某個不知名的春日清晨，駕上自己的三頭小麋鹿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到了風景秀美的花果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拜倒在一只孫姓猴子的石榴裙下，不，是毛毛裙下，不不，是毛毛褲下，不不不，是毛毛腿下。而后，數十年如一日，勤奮刻苦的圣誕老人，便跟這只舉世無雙的猴子學來了“七十一般變化”這一武林蓋世絕學（為什么不是七十二?還用問嗎?師傅自然要留一手）。學成歸來的那一刻，化身飛鳥穿越蒼茫云霄的圣誕老人，望著目下渺若晨星的人間俗世，忍不住喜極而泣。技藝雖精湛，可荒廢久了也是會退步會降了等級的，我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訓么?叫什么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這不，只聽嗖的一聲，飛檐走壁般，我們靈敏矯健的圣誕老人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攀上了房頂。約莫五分鐘后，又聽咚的一聲，隨著室內這口大鍋的砰然落地，大變活人般，我們的圣誕老人以圣誕熊貓的造型新鮮出爐啦！只見他一面聳身躍出鍋臺，一面騰出黑糊糊的右手使勁兒擦了擦眼睛，正要自懷中取出那件神秘禮物時，四下里一望，才恍然發現缺了件舉足輕重的道具——臭襪子。于是，這場盛大的彩排就在它即將畫上完美句號的當口瞬間破了產。咳，你個老年癡呆！圣誕老人罵罵咧咧地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同時一面轉身走向洗手間去整理妝容。

午飯時間一到，圣誕老人便為自己準備了豐盛的菜肴——一大只火雞、兩片面包、幾杯檸檬汁，俗話說的好，失敗是成功之母，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久經煙囪場的圣誕老人自然也有一顆從容博大的心。今晚要上一次勞神費心傷腿的全球性夜班，我們的圣誕老人只好將想象中狂歡的晚宴改做現今溫馨的午餐為自己慶祝，為襯托節日的氣氛，他打馬路對過的小商品市場買來了幾只喜慶的紅蠟燭，用餐的當口燃起昏黃的燭光這么圍桌一繞，和著墻角寫字臺上那只收音機里緩緩播放的圣誕歌曲，那感覺立馬就上來了。火雞吃到一半兒，圣誕老人聽膩了那些個大同小異嘈雜喧鬧的歌曲們，轉過身隨手將其惡狠狠關掉了。是呵，他此刻多么需要一首寧靜舒緩的曲子啊，仿若那春日午后淡淡陽光下汩汩流淌的溪水，抑或是夏日黃昏層層樹葉間不期然飄來的一縷清風。就在他絞盡腦汁搜腸刮肚的當兒，一首被自己山寨后的外國歌曲在茫茫腦海中突然浮出水面，這首歌的名字叫《沒有圣誕的圣誕節》，那一刻，如獲至寶的圣誕老人抽抽鼻子禁不住喜極而泣。就是在這樣一首自哼自唱的悠揚旋律中，單曲循環至眼前的點點燭光都漸趨迷離開來，圣誕老人緩緩立起身子逐個兒吹熄了蠟燭，同時微笑著向自己宣告了這頓午餐的結束。

下午的彩排重點就在于其后半段的贈送禮物上，而贈送禮物的首要條件便是要有一只足夠容納禮物的臭襪子，襪子是首要前提是基本材料，而臭，無論是微臭巨臭還是超級無敵臭，都是其核心內容，或者說是其錦上添花畫龍點睛的關鍵一筆。而地球村全體村民的腳臭味兒又各不相同濃淡不一，于是我們一貫嚴謹敬業的圣誕老人此刻便犯了愁。這項內容在此前所有的彩排活動中竟從未被列入過考查范圍，想來真是工作實踐中的一大疏忽！咳，所幸我這雙慧眼發現得還算及時。圣誕老人一邊自我安慰一邊翻箱倒柜地搗騰起了自己的那些襪子們，那些自誕生之日起至今穿過的所有花花綠綠的襪子們，有的腳趾處裂開了幾條圓圓的口子，有的整個兒斷掉了腳后跟，還有的腳面上滿布著絲絲縷縷的劃痕，當然也有不少整潔完好的，甚至穿了不足一日便被無情地丟進了黑暗的柜子里。圣誕老人將它們一一攤開來，按照不同的年齡段不同的顏色款式分門別類有條不紊地碼放整齊。隨后，心思篤定的他下意識地走進了臥室左側的書房，于一張橘黃色寫字臺前緩緩坐下身來，同時隨手拉開一只抽屜，取出紙筆及一副多年不戴的老花鏡，如同所有治學嚴謹的老學究那般，將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臭味兒用大黑色字體一筆一劃地通通寫了個遍兒。待那墨跡漸漸晾干后，圣誕老人起身走向門后墻角處緩緩打開某只工具箱，順勢取出一袖珍型粉紅色剪刀和一小捆兒透明膠布，將那紙頭上醒目的黑色字體們一一裁剪妥帖，恰似張貼商品標簽那般，隨后一片片陸續黏貼在了那些類別迥異的襪子上面。臨到正式彩排贈送禮物那當兒，依據這些個標簽兒所給的暗示并充分發揮自己無窮的想象力，從而做出或眉頭緊蹙或直翻白眼兒或口吐白沫之類風格迥然的反應來，這場彩排的最后一項任務也就算順利達成了。圣誕老人一面咧開嘴巴樂歪歪地這么想著，一面突然被另一個類似的難題給活生生困住了，這道難題是關乎禮物本身的：地球村全體村民有著不一而足花樣繁多的興趣愛好，譬如熱衷于電腦游戲的張三整日憧憬著一臺筆記本啊，譬如喜歡動物的李四多想喂養一只可愛的小兔子啊，再譬如追星族王五做夢都想擁有一張歌手樸樹的簽名照啊。一向人緣極好的圣誕老人可不想因此敗了大家的興致，于是，同樣沿襲以上方法，他謹小慎微地將紙頭上的黑色字體們一一裁剪妥帖，以禮物道具的名義，隨后放進自己上衣內側的口袋里。

未及圣誕老人正式開啟這后半段的彩排，暮色便沉沉落了下來，這個下午就在苦思冥想和抓耳撓腮里一恍神兒過去了，他頓時恨自己恨得牙癢癢。不過，上文已經提到了，我們自得其樂的圣誕老人早年間便無師自通地習得了阿Q的精神勝利法，他轉而自我安慰時間的匆促感不正印證了自己的勤奮好學和傾情投入么?晚餐時間，參考異國傳統習俗，圣誕老人為自己做了一大份兒清涼可口的蘋果沙拉，預祝自己平安夜快樂的同時也愿今晚旅途一路順風。勤儉節約大半輩子的圣誕老人從未像而今這般肆意揮霍鋪張浪費過，同時也從未像而今這般一餐飯吃到粒米不剩過。你看當他將最后一塊蘋果丁送入口中后，本著獵捕漏網之魚的堅定信念，那只靈活的舌頭下意識地突然伸將而出，緊緊貼著上下兩張嘴唇結結實實地旋轉了三周半。初戰輝煌告捷后，圣誕老人炯炯有神的兩只小眼睛立時又瞄準了餐桌上的那張盤子，確切地說，是那張盤子里晶瑩剔透的幾滴蘋果汁兒，唯恐將其倒進杯子時不慎滑落在外，他再次派遣驍勇善戰的舌頭翻身上馬奮勇殺敵，瞬時將盤中寥落的汁水掃蕩至無形。凱旋而歸后，同樣是那兩只銳利無比的小眼睛，再次洞悉了廚房那把水果刀刀面上潛伏的大批敵情，望著殺氣騰騰的刀刃，舌頭兄此刻便很有些猶猶豫豫了，抓耳撓腮的圣誕老人突然一個念頭涌上心來，只見他一把抄起桌角的一只空玻璃杯，在飲水機中瞬時取了大半杯熱水，而后將那把水果刀一猛子浸入杯中，像煮泡面那般，約莫五分鐘后，抽出煥然一新的刀刃，圣誕老人立時端起杯子張開血盆大口咕咚咕咚喝將開來。

臨出發前，圣誕老人拿舒膚佳痛痛快快爽心爽肺地洗了把熱水澡，換了套美特斯·邦威的新款圣誕裝，梳妝打扮時分，他又哼著曾軼可的《還能孩子多久》搖頭晃腦地給自己涂了層噴噴香的寶寶面霜。一切就緒后，圣誕老人當然不會忘記施展孫師傅殷切傳授的那套武林蓋世絕學，只見他甩了甩自己潔白柔順隨風飄逸的大胡子，咬緊牙關閉上眼睛視死如歸地拔掉其中最長最長的一根，睜開眼來將其緩緩置于掌心，隨著口中傳出的那道舒緩輕微的氣流聲，電光火石間，成千上萬個花樣繁多風格迥異的小圣誕老人們一一現身，只見他們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排好了長長的隊伍，正一起憨態可掬地仰起脖子靜待我們的圣誕老人發號施令呢！至于今晚他們各自的任務到底完成的怎么樣，誰半途而廢誰凱旋而歸?那就要問親愛的讀者您啦，做為地球村無以計數的茫茫村民中的一員，明日一早睡眼惺忪里抓起床頭那只襪子的您，才是他們名副其實的成果檢驗員。當然當然，就在您因之或垂頭喪氣或喜笑顏開的時候，我們那勞累過度饑寒交加的圣誕老人正關在自己的小房間里呼呼大睡呢，這樣迥然的一幕，您有想過么?

2016.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