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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收納了我整個童年和青春期的小鎮,它太過微小,在地圖上只是占著一個點的位置。
一條鐵軌鋪設在小鎮荒蕪了的一片空地上,空地上長滿了夏日的青草?;疖嚱涍^時會拉響響徹小鎮的汽笛聲,特別到半夜,吵得人睡不著覺。由于生活圈的狹小,對外面的世界也沒有多么強烈的欲望,利用火車出遠門的小鎮居民很少,人們對它的印象自然也不怎么樣。小時候,我經常想這條鐵軌一定是寂寞的,整天伴隨它的只有一些玩耍的孩子,站在鐵軌旁看火車經過的狗。它帶走或帶來的是一種撲面而來的陌生氣息,不認識的人,未知的終點站,所以幼年的我對它更懷有一種恐懼感。
那個時候的我,還不知道北京,印象里它只是遙遠的首都。
(一)
那是2000年明快夏天的夜晚,屬于我們的十七歲。
夜來香一個個攢住了勁兒,爭著妖嬈開放,空氣中還摻著陽光的溫度,早晨晾曬的衣服,此時似被抽去了汁液的橘子皮,干癟癟地掛在電線上,屋子里滿是肥皂的香味。
大弘擦著濕頭發,從浴室里走出來。濕答答的拖鞋,在地板上發出“啪啪”的響聲,他沒有穿上衣,精瘦的肌肉在燈光下呈現出古銅的色澤。
“我要去北京。不想再讀書了,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只是想去闖闖,混出一番天地?!贝蠛氚涯抗馔兜椒块g墻壁上的一幅北京夜景海報上,雖然已經舊得發黃了,但是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無數盞燈光穿梭在樓群之間,每一棟樓都高得超乎我們的想象,人頭攢動,川流不息的馬路上,好像有聲音透過畫面漂浮出來,它們嘈雜喧鬧,在黑暗中更顯得迷幻詭異,精彩紛呈。
所以多年后每當我想起那晚的情景,仿佛都能感受到“北京”像漿液一樣灌注進了大弘的身體里面。使他年輕的心整個膨脹了起來。能夠讓原本平凡而平淡的人,無所畏懼,異常勇敢,一口一口吞咽掉和消化掉必須承受的困難,通體閃閃發光。
(二)
2011年,我呆在北京的第五年,這座城市的節奏太快,一不留神便會被甩在后面,這里有太多張相同的臉,無一不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當你像沙丁魚一樣擠在公交車里的時候,你會覺得,在北京,連呼吸都需要錢。
這樣的生活縱然艱辛卻也藏著許多奇跡。
此時,我坐在會議室里無聊地翻著經理發下來的表格。
今天即將宣布派往英國總部的人選,由于名額只有一個??偟膩碚f我的競爭力是最弱的,倒不是工作能力方面的問題,只是其他競爭者的關系背景過硬,所以當初遞上申請表格時,我也沒抱多大的希望。
“顧安年?!?/p>
“是?!蔽掖颐ν崎_椅子,金屬與地板相撞發出刺耳的響聲,我看見劉朵微微皺了下眉頭。
很少有人知道劉朵是我的女朋友,因為老總嚴令禁止員工談戀愛,我們的關系一直都處在地下。其實早在大學畢業后,我們的愛情幾乎就到了名存實亡的地步,最后兩個人被同一個公司錄取,這段關系才茍延殘喘到現在。
在雙方不忙的前提下,象征性地吃飯,象征性地牽手,象征性地打幾個電話發幾條短信??赡苁俏覀兌疾幌朐倩ㄙM過多的精力,因為惰性才選擇了繼續在一起。
她是我們公司最有上進心的,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優秀。這次加上王總的大力推薦,她是最有競爭力的候選人。如果這次劉朵被選中去英國,兩地分居是最好的分手理由。
王總看了我一眼,不緊不慢地說:“經過上面的挑選,你將被派去英國總部,你有沒有什么意見?”
“……沒有?!蔽毅躲兜乜粗蹩?,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該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那就散會吧!”
我坐下來迷迷糊糊地收拾著手里的東西,不但是我,估計其他人也沒有意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然而沒有一個人透露出自己的不開心與不服氣,包括劉朵。幾天前,她還在有意無意地向我透露公司已經內定她去英國的消息,如今,她帶上文件和其他同事一樣平靜地走出會議室,仿佛那個一直忙著收拾行李的女人不曾存在一般。
當我回到辦公室里,整理好交接的文件后,我提議請大家一起去聚一下餐,辦公室如死水一樣地平靜。我尷尬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繼續井然有序地做手中的工作,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這時劉朵的短信如期而至。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p>
(三) 熟識大弘是在十五歲,我們被分到了一個班,成了同桌。
大弘像個熱鬧頑皮的孩子,他會莫名其妙地有激情,就像突然暴發的山洪,叛逆,離經叛道是青春期應該擁有的特質,他如此認為。當然大多數還是受他時常讀的村上春樹這些作家的影響。
午后的陽光順著教室的窗戶灑下來,大弘夾在手中的半根煙飄落了一地明明滅滅的煙灰。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然后把書放下。“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以后我離開了這座小鎮,我唯一懷念的估計只有你和那道鐵軌了。”
我看著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突然間想起一次下大雨的時候,我看到他和別人打架,腦袋上都是血,全部被雨沖刷到地上,眼角大片淤青胳膊也差點粉碎性骨折,但是他的那股狠勁,任誰看到都害怕。后來我問他難道都不疼嗎?他說,可能是從小疼慣了吧,也就不覺得什么疼不疼的了。
他很少提起童年的傷痛,卻一直難以釋懷。對別人異樣的眼光和謠言,沒有辦法保持沉默,也許是因為受到的傷害太多,所以更加學會保護自己。
就像在身體外圍結上了一個殼,而出走是唯一射進殼里的陽光。
(四)
我也覺得我該和劉朵當面談談。
我走到她辦公室的門口,正準備敲門時,我聽到里面傳來的聲音。
“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你提的要求我都做到了,現在人選居然成了別人?!?/p>
“噓,噓,小點聲,我怎么知道總裁要親自點人,本來我已經為你打點好一切了?!北M量壓低的男聲還是從門縫里瀉出來。
“那你說現在怎么辦?顧安年已經把名額拿到手了?!?/p>
“我怎么知道怎么辦,反正你是去不成英國了,看能不能和他好好談談,讓他把那個名額讓給你,實在不行,最近那個行政主管下了,我可以幫你得到那個位置?!?/p>
門突然被我推開。
劉朵和王總一起轉過頭來,她的眼睛里掠過一絲驚慌,然后馬上如一簇小火焰般地熄滅了。
她笑著說:“好像什么也不用談了?!?/p>
一年前的某個晚上,我和劉朵去看一場催淚大片,其間她拉著我討論了半個多小時她剛剛看中的一雙ANNA ROSA的平底鞋,然后去洗手間補了十幾分鐘的淡黃色眼影,接著在座位上睡著了。當片尾曲響起,整個電影院都是低沉的啜泣聲時,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問我:“該走了嗎?”
我都快想不起來那個從地攤上淘到好看的裙子和平底鞋都要高興老半天的劉朵,那個無論看多少遍《情書》都會哭得稀里嘩啦的劉朵,那個坐在自行車后座寫著幸福像花兒一樣的劉朵?,F在,涂在嘴唇上的唇膏,換了又換的高檔玻璃杯,似乎都來得比曾經的東西對劉朵重要。
(五)
大弘隨手把隔壁班女生寫的情書扔在垃圾桶,然后大搖大擺地走進教室。他抱著剛剛打過的籃球,打濕了的球衣上洇著汗漬。
“喂喂喂,你怎么了?”他坐在座位上敲著我的桌子。
我盯著眼前的試卷,“還能有什么,又考差了?!备呷宦废聛恚瑤状沃卮蟮哪M考試都沒考好過。
“你就該聽你媽的話別和我混在一起,哈哈?!?/p>
“找抽呢你?”
“好了好了,等下逃課帶你去個好地方?!?/p>
原來是鐵軌那里,因為剛剛入夏的原因,我站在鐵軌前,發際不一會兒就流出來了汗珠子,衣服里也有逐漸悶熱的感覺。
“這么熱的天,出來是干嗎呢?”
“等火車過來啊?!彼蝗活D頓,欣喜的指著前面:“看看,來了來了?!?/p>
遠處的火車帶動了一陣風,兩旁的草和樹葉都跟著晃動起來,即將要到來的梅雨,讓天空都變得暗沉下來,火車皮綠色的外殼顯得格外鮮艷。
大弘隨手扯下一根狗尾巴草,銜在嘴巴里,“等下火車經過我們這里,你就大聲地喊,想說什么喊什么?!?/p>
“大弘,你要喊什么?”
“你怎么像個女孩子似的,好奇那么多干嗎。還有,等下火車過來噪音會很大,你想喊什么誰也不會聽到的?!?/p>
火車過來的時候不僅是撲面而來的噪音還有嗆鼻的柴油味。
“高考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我喊完后,轉過頭,大弘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還在嘶聲力竭地喊著,果然是什么都聽不到的。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是羨慕大弘的。什么都不管不顧,沒有什么負擔。我還沒有打從心里喜歡或者憎恨什么,只是懵懵懂懂地有那樣一個輪廓,所以根本無法知道喜歡或憎恨會變成怎樣的記憶,我茫然地覺得那種體驗離我太過遙遠,于是認為自己不像大弘那般能經受得住磨難。而被我深藏的軟弱,在大弘面前總是那么明顯。
“唉,我在想啊,以后我們見面的時候,你是不是還這么受女孩子歡迎?!蔽姨稍诓莸厣?,看著前方一天最后一點光線慢慢熄滅,風聲掠過地面摩擦著耳廓。
(六)
車往三里屯酒吧街那邊繞去,夜色漸漸襲來,窗外的華燈映在車窗上,然后迅速后退,眼前留下一道又一道斑斕的光影。酒吧屋前連成一片的餐桌坐滿了人,熙熙攘攘的人。
進公司的第一天,和一個新認識的在這里呆了七年的同事隨便找了一家酒吧進去喝了個酩酊大醉。
當我們兩個都半醉半醒的時候,他問我:“為什么會留到北京呢?”
其實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加上威士忌濃郁的味道像迷幻藥般地,就隨口說出:“因為女友想要在這邊,所以留了下來。”
他握著杯子一杯一杯地灌下去,“一個破北京,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呆的,人才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大,不努力往上爬,就是死在辦公室也不會有誰管你,人心隔肚皮,別人在暗地里捅你刀,你連疼都喊不出來?!?/p>
我注意到他有點斷斷續續的語句,于是繼續搖晃著酒杯里的酒,然后扯到別的話題把它敷衍了過去。
過了幾天,那位同事自己辭了職,據說是公司發現了他把重要情報透露給了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看在他七年來為公司盡職盡責的分上,就給他留了點面子。
“為什么要呆在北京?有什么好呆的?”我后來也一次次地這樣問過自己,答案顯然是和劉朵無關的。內心里好像有一個說不出的想要留在這里的理由。而眼下,有了離開北京去英國的選擇。
前面又開始堵滿了車,在下班這個高峰期,總是會遇見這種令人窩火的事情。
我把車窗搖下來,點燃一支煙抽起來。
旁邊車里的情侶在旁若無人地吵架,兩個都用著不太地道的普通話,而且女的有越吵越兇的架勢。
“你個沒本事的男人,連一條像樣的裙子都買不起??!我和你在一起個什么勁啊?要什么沒什么?!彼袷窃诔吨ぷ雍?。
男的好像也急了,“你別給我這么大的聲音,還嫌不夠丟人啊?跟你說別去那么貴的百貨逛,你偏要去,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有本事就別要我給你買啊,憑你自己的本事去掙??!我養你你還有這么多意見。”
“像你這樣的人,也就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說說還有誰喜歡你這種窮鬼?!?/p>
我熄了手中的煙,看看旁邊的車,窗戶破了一半好像被人砸了,舊得已經可以拉去報廢了。車里面的男的背對著我,那個女的臉上有明顯的紅印。她涂著鮮紅色的唇,干枯的頭發被染成五顏六色隨意地披在肩上,黑色的睫毛膏順著她的眼淚不斷流到臉上。衣服也松松垮垮的,能看見半個乳溝。是劉朵所唾棄的女人形象之一。
我敲敲他們破掉的窗戶,并暗自想怎么還會有人把這種車開出來。
“你這種行為很給我們男的丟臉!”
“我他媽做什么關你屁事??!”那個男人突然轉過頭。
我看著他,敲窗戶的手也留在了外面。
“大弘。”
他咧出一個不自然的笑臉:“安年?!?/p>
(七)
“聽說大弘離家不知道去哪里了?!眿寢層弥心陭D女特有的驚訝語氣說著?!八鸭依锏腻X都拿走了!”
往后的一個月里,我逐漸接受了大弘的離開,并相信他應該是去了北京。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即使他媽一遍又一遍地想從我這打探出點什么。
我比從前更加沉默,也沒有交到更為要好的朋友。然而我的生活軌跡完全地走上了父母早已給我安排好的軌道。以攀巖式不斷向上爬的成績在模擬考中沒有再讓他們失望過。
每天有規律地做各種復習資料,吃媽媽給做好的營養品,沒有缺過任何一堂課。其間有一個低年級的女孩向我表白,被我以“年齡不適合”的理由拒絕了。好像也沒有多大的欲望去了解愛與恨了。
晚上覺得孤單起來,實在忍受不住了,就想給大弘寫信。想了解他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在北京。
那段時間也發瘋地想離開小鎮了。我討厭這樣安穩平靜的生活,好像年老的搖椅上放著的那張被太陽曬過的棉被,疲沓無力,滿是腐朽的味道。
在高考臨近的前幾天,突然收到一張明信片。上面用楷體字寫著北京胡同,是一張古香古色布滿四合院的胡同的圖片,但是背面卻什么也沒寫。我知道這是大弘寄來的,他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找到他的痕跡。
就在那天,我去了鐵軌那里。我對著呼嘯而來的火車大聲喊道:“大弘,在北京一定要好好的?!弊运吆蠖略谛乜诘碾y受也像好多了一般,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北京,去你媽的。”我聽見夢里有人這樣說。
(八)
我突然覺得自己能回答那個問題了,為什么要呆在北京,是這么多年都想知道大弘過得到底怎么樣,想看看曾經滿懷激情的他,是用什么狀態活著。我愛北京,盡管我不想承認我喜歡這樣一座冰冷的城市。它殘酷,全身卻充滿誘惑,吸引著四面八方的人來這里揮擲自己的青春。它永遠都不會給你,你想象中的事先設定好的答案。而命運好像肥皂劇般,在我準備離開北京的最后一晚,遇到了大弘。在北京這座龐大的迷宮中,跌跌撞撞地摸索過來,最終還是找到了出口。
我和大弘一起坐在酒吧里,他局促地喝著酒,眼睛一直在吧臺和進來的人身上游蕩。
“你經常來這里嗎?”他看了看我。
大弘胖了不少,才二十幾歲的樣子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很多。他眼睛里再也沒有少年時的銳氣了。
“基本上夜晚有時間的話都會到這邊消遣一下時間吧!”
“看看你小子現在真是混得人模狗樣了,那車值不少錢吧?像這種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在這里消費太花錢了,還不如大排檔來得實惠?!?/p>
“呵呵,是啊是啊!”我頓了頓:“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大弘狠狠地喝了一口酒,“還能怎么樣,像你看到的這樣唄?,F在我在一家加油站工作,不過那里工資確實連我都養不活,不怕你笑話,我現在就靠給一些黃色雜志寫小說補貼點生活費?!?/p>
“有什么好笑話的,不都是討生活嘛!”
“我剛剛到北京的時候,一個人去了天安門故宮什么的,我覺得比起那個小鎮我要成千上萬倍地更愛北京。那時候就決定不管在這里多難多苦都不走了。給你寄明信片的那段時間,我連一天吃一碗飯都困難了,索性給你寄過去的時候什么也沒寫,不想讓你知道我的狼狽也不想編造一些什么給你。后來做過很多工作,什么清潔工啊,賣報紙的啊,多的去了,有很多很多的艱辛,一時之間也無法全部給你描述出來。你呢,什么時候來的北京?”
“大學畢業之后就呆在這里了,現在雖然不愁生活什么的,但一直都過得平平淡淡,沒什么起色?!?/p>
大弘笑笑問我:“相比小鎮,你喜歡北京嗎?”
“好像是更喜歡北京一點吧!即使剛來的時候不太適應?!?/p>
“其實,你也不用太求什么精彩,呆在喜歡的地方,做些讓自己不算太糟的事情就可以了?!?/p>
我看著他爽快地打著嗝,問他:“你有沒有后悔自己那時候作決定作得太輕率了?”
“怎么會?”他的臉喝得有點紅了,“自己想做的事,無論結果是什么我都會欣然接受的。你小子難道不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么?”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那時候你在鐵軌那里究竟喊的是什么?”
“這么久的事情,我怎么會記得?!彼嗳囝^發,好像想盡力回想起來:“應該是在別的地方我可以過得更好一些之類的話吧!”
對于時光,對于生活的嘆息,水一般地彌漫開來,使我不能區分從前和現在。
眼前的大弘和年少的大弘一起重疊在我的眼前,我想我也是有點醉了。這瞬間我想起了劉朵喜歡英國倫敦的天氣,在圖書館里,她曾經一遍又一遍給我描述,有霧的時候,模模糊糊地什么都看不清楚,出門的時候必須備著一把傘,就算現在是晴空萬里,也沒準下一刻會下起瓢潑大雨。
“如果有個機會給你去更好但是你不喜歡的地方……”
“不去不去……”大弘胡亂地揮著手。
(九)
“劉朵,是我。不管怎么說,你是比我有資格去英國的人,其實你沒有必要在后面做一些傷害了你也傷害了我的事情。我剛剛跟公司說了我還沒準備好去英國的事情,公司決定把這個名額給你,希望你在英國能快樂。還有,我們分手吧?!?/p>
電話那頭半響沒人回答,最后我聽到了一聲輕輕的:“謝謝?!?/p>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從小鎮里走到火車站,然后上了一列去北京的火車。向前伸展的鐵軌仿佛沒有盡頭,駛過小鎮那里的時候,我看著現在的大弘拉著年幼的他,銜著狗尾巴草笑著向我招手,他們背后開著一大片燦爛的菊花,是晚秋時候北京開得到處都是的那種。我更加貼近了窗戶的玻璃的時候,那些景象卻像流水般迅速流走,那張北京夜色的海報真實地鋪在我面前。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醒了,翻了幾個身后又安然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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