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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室純屬一次偶然。那一天,天下著小雨,老婆又出發不在家,百無聊賴的我不知怎地就在閑逛中度到了一個網吧門口。架不住那女老板的百般引誘,稀里糊涂地掏了二元錢,被推到了一臺機器前。開機、進柳泉聊天城、注冊網名、選“30歲天空”,一切就那樣機械、那樣簡單。足足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并沒有人理我;點人家的名字,對方很客氣地告訴我:“sorry,我忙著。”“真是有眼不識金香玉,樹老則已,可還有幾枝嫩芽嘛!”我嘟囔了一句,就要離開。
“你好!”一串字符跳入了眼簾。仔細一看,是對我說的--來獵物了!我重又坐下來,也回了個同樣的問候。
“你多大了?我想找一個大齡的人聊。”
“我快40歲了,可以問你的芳齡嗎?”樹雖然老了,可我的確是原木的,我得讓她知道。我用了一句較文雅的話。
“我24歲了。你愿意與我聊嗎?”
“你這樣的年齡應當到20歲的天空去的,為什么要找一個大齡的人聊呢?我已經很老了,會讓你失望的。”好不容易逮著一只兔子,我得欲擒故縱。
“不,我就想找一個大人說說話。”還真有愿意買老姜的,知道姜是老的辣哩。
說真的,我還真不愿意與太年輕的人聊,剛才看到那些年輕人說話沒輕沒重的樣子,那種查戶口似的盤問,真有點受不了。心想,現在的年輕人怎么連起碼的禮節都不懂呢?要是我的孩子,我非得……想到這兒,便想有離開的意思。
“大哥留步,聽我說幾句好嗎?”一種哀求的語調。
“有什么話要說嗎?”我問。
長時間的沉默。
“你在嗎?說話呀小姐?”嗨,她倒拿起把來了。
沒有任何回音。
“你走了,是嗎?你不在嗎?”我倒是沉不住氣了。
對方沒有反應。
“那么,我走了,再見。”我試探著說。
“不,我在……我……你能……”很明顯,對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說吧,小姐,你想說什么?”
“大哥,你能告訴我你是什么職業,在什么單位工作嗎?”
當然,為什么不能呢?我從來不想隱瞞自己的什么。我想,網絡也是一種生活,它應該是對真實生活的一種反映。盡管網絡中的世界是虛擬的,但是其中的聊客卻是客觀的,是真實的。生活中有什么,網絡中就有什么。一個人在生活中是真誠的,他在網絡上也應該是真誠的。生活中有生活的道德規范,網上也是一樣的。很難設想,一個在生活中無德的人,到了網上會變成什么紳士。如果一個聊客在網上盡是向對方提供假資料,很難相信他在生活中不是個偽君子,很難相信他有一個健康的自信心。我得自己說得有德性些。
“謝謝你,謝謝大哥。你是一個好人,這樣我向你說出來,死也冥目了。”
“小姐,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嗎?”我忽然惶恐起來。
“不,大哥。我向你講了,就算不得難言之隱了,就算是臨別之隱吧。”
糟糕,有情況!我立即警覺起來。我掏出手機,作好了報警的準備。
“我只求你在我走了以后,向我的家人說清楚,我愛爸爸和媽媽,請二老原諒我的不孝。”
“小姐,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在聽你的訴說,你別著急,慢慢講,好嗎?”我準備調侃她一番的念頭一掃而盡。
原來,這是一位家住臨淄的姑娘,在一家外企工作。七年前,她與他的一位男友相戀了,但是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在反復做父母工作不起作用的情況下,七年來,她瞞著男方的父母,與他幾乎是象地下特工一樣秘密地保持著戀愛關系。多年的培育和澆灌,這朵愛情之花愈開愈艷,兩人情愛甚篤,已經約好在國慶節秘密結婚,待生米做成熟飯后再求得父母的諒解。然而,就在這時候,她發現他與另外一個女孩交往甚密,在推倒了一座火山之后,她果斷地提出分手,斷絕外交關系。然而,男方可不承認自己曾經多吃多占,在幾番解釋之后,向她發出了最后的通諜:如果得不到你,就同歸于盡!
姑娘為了表明自己對圣情的虔誠,為了讓王子永遠騎自己這匹白馬,決定接受他的邀請,將婚禮移到天國去舉行。她已經買好了四瓶安眠藥,每人二瓶,另外買了幾片零裝的,昨天晚上試了二片,今天中午才起床。
“不是假的,挺管用的”。
她不甘心的是,這一切父母都蒙在鼓里。向父母去說嗎?父母不罵自己個狗血噴頭才怪呢!然后說,去死吧!那樣還不如這樣走得體面呢。可是這樣走了,去讓父母傷心、讓父母去臆測嗎?還有,同事呢,記者呢?會造出多少莫名的故事來?
聽完了她的訴說,我的心一下子灰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下子,我又振奮起來:不是總是夢想有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嗎?這下來了,發揮一下你的小聰明吧。
我在急速地籌劃著。得進一步取得她的信任,先主動告訴對方自己所有的通信工具;得獲取對方的地址或者電話,萬一不行的時候可以將這便宜讓給警方,不能瞎這次機會;還有呢,還有什么?對,先穩住對方,爭取讓她延時進行那個偉大的壯舉。
我把這一套謀劃好的信息全部發了過去。
半晌,對方沒有回音。我點了支煙,靜靜地等待著。終于,對方回話了:“好吧,反正我走了,這電話號碼也就沒有意義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電話。但是,具體單位你就不要問了,好嗎?”有門兒了!我一陣竊喜。
“那么,看在我陪了你這么長時間的份上,第二個要求你也答應我,好嗎?”我知道,這第二步才是最要緊的。
“嗯……讓我想想,好嗎?晚上七點以前再告訴你。”我看了一下表,指針指向五點四十分。還有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我算著……猛地,我一下子想起來中午飯還不吃呢,看來這晚鈑也得奉獻出去了。
“好,那么我就在機器前等你的回話,好嗎?我不換名字。”末了,我沒有忘了告訴她我已經為她舍了兩頓鈑了,這樣或許能換起她的良知,讓她知道不僅是她的王子在愛她,還有天下許多的人用另一種感情在為她擔心。
閑下來的60多分鐘里,我在設想著她打回電話后,我怎樣繼續安撫她,幫她解開那個疙瘩。向她灌溉人生觀、價值觀?不,這太可笑了,連自己都不愛聽,能講給別人么?講“三愛”?更不行,這是黨教育自己的黨員和廣大人民群眾的,她可能不是黨員,要不不會這么壯烈的;肯定是群眾,但不是廣大的,天底下都這樣冒傻氣的話,那咱們中國不就完了?……對,是普通的女子,說不定還是學生。自己當學生的時候不是為了郎平曾經與同學去推倒了《大眾日報》社的大門嗎?只有學生才會那樣奮不顧身的,對,是的。
還有,他不愛她嗎?不愛為什么愿意與她同歸于盡呢?七年,七年……很長的時間了嘛,為什么偏在這節骨眼上另尋……不,肯定是誤會!說不定是他的同學或者什么呢?或者是工作上的搭檔?最多也就是逢場作戲嘛!對,用最淺顯的道理與她講,關鍵是要讓她感到我是站在她一邊考慮的,是同情她、理解她的……
“大哥,你還在嗎?”我看了一下屏幕或下方的表,差七分鐘七點。這是位守信用的女子,我這樣判斷。
果然,我奉獻的兩頓鈑起作用了。她說,她決定今天先不冒傻了,她要留下來與我談談。她說,她生活中是個性格內向的女子,從來沒有人與她談這么長的時間。她說,她慶幸遇到了我。
我說,好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真誠的人呢,現在你這樣的人太少了。我慢慢地將她騙上了我預設的軌道。我講了她的父母,我說父母說不定現在正在想象著將來抱上外孫或者外孫女的快樂呢。人操勞一輩子,圖什么呢?不就是圖個兒女平安么?不就是圖個合家歡樂么?一個家庭中,缺了哪一個,剩下的人都不會幸福的。還有,男子與女子的性格是有差異的,不是說么?總統夫人參觀養雞場,聽說一只大公雞一天要踩母雞五十次,樂得不得了,一定要設法告訴總統。總統先生呢?聽說一只大公雞一天要踩母雞五十只,也樂得不得了,一定要設法告訴總統夫人。我搜腸刮肚把所有知道的有關男兒志在四方、男兒廣交天下的道理以對方能理解的角度講給她聽,講了現代社會的交際特點及人文環境,到最后,把克林頓夫婦及萊文斯基也拽了進來。
由于兩頓沒有進食,又從肚子里倒出了這些東西,我不由得下意識地摸了下肚皮,仿佛蹦緊的肚皮松了許多,這倒使我在心理上補償了許多。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了。對方提出,大哥,你的話激起了我對生命的留戀,我能再見到你嗎?我說,我談了這么多,你不想與他嘗試交換一下意見嗎?在你沒有做這項工作之前,我不想再與你聊天。她吞吞吐吐地說,等會兒他可能來電話,我怎么應對他呢?我說,你就說想靜一會兒,別的什么也不要說。但是要掌握語氣,要把一種緩和的氣氛傳遞過去,然后等他下一次的電話就行了。一直等到他向你道歉或者想解釋什么的時候,這時候你仍然不要說話,讓對方感到你已經默默地接受了他的歉意,就行了。以后,他就不是電話找你,而是登門面談了。剩下的事,可能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愿意按我說得去試試嗎?
第二天,她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她已經不那么悲觀厭世了,心里也平和多了,只是想一個人呆著,不想見別人。我說,那你就冷靜一天吧,兩天也行的。你回憶一下你們的七年,好嗎?
第三天,她又一次打電話過來,說沒事了,他也來過了。我問,問題解決了嗎?她說,與他交往的那女的原來是男友同父異母的妹妹。是男友的父親在東營工作時與當地的一個女人生的,妹妹是自己尋著根找來的,可惜父親已經在一年前世了。他不相信這個現實,甚至不相信是真的,他不想告訴任何人,他想暗暗地調查這件事的真偽……
一周以后,她又來了電話。她說,如果沒有別的情況的話,她(他)們準備如期結婚了。她說,本想請你來吃喜酒的,可是,可是……你知道了他不愿意別人知道的私秘,我不想傷他的自尊心……
就是這樣偶然一次誤入網吧,讓我冒了一次傻氣,也讓我大長了一回臉。雖然不像刀下救人那樣偉大,畢竟這也算是英雄救美人的事吧,盡管也許對方不是美人。這件事,讓我改變了對網上聊天的看法,這個沒見面的“美人”,引誘我從此迷上了網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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