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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仇
在我們保安隊伍中,除了我和阿康不是武漢的,其余都是武漢郊區的。有三個是青山區紅鋼城那一帶的,另外幾個有點遠,是紙坊那一帶的。他們說余家頭很亂,因為這里是武昌和青山交界的地方,兩個地盤的人經常打架。他們讀書時就拉幫結派,大多數完成九年義務教育就開始接受黑社會教育,在各種娛樂場所做保安。
有時晚上下班后,他們還出去辦點業務。阿康跟他們一起辦過一次,他告訴我,辦業務就是去收帳。比如收高利貸或賭債之類的。辦業務的時候,會遇到一些突發情況,比如有人反抗,這時候就需要一些強硬措施,那就得動手了。參與收業務的人,如果對方沒有反抗,順利收回債務,每人一百塊現金。如果動過手,每人兩百現金。我問如果沒收回呢?阿康說沒收回不管動手還是不動手,每人都有一百塊現金。受傷了,報銷醫藥費。
他們沒邀請我參與這樣的業務。原因有三個,其一在他們眼中我是有些怕事的,其二叫我去我也未必會去,其三酒店還需要有人值班。每次他們走后,就剩下我和猴精兩人在酒店。后來阿康在我的規勸下,也沒再去辦業務了。
因為他們經常辦業務,所以人脈廣。我們尋仇的時候,他們請來五六個年青外援,還開了輛面包車。他們說,事情萬一鬧大了,辦完事,就坐車跑路。
下午兩點半,我們下班,便帶著家伙去宿舍。那些學生還在打球,他們好像天天在打球,沒見過他們上課。我們一群人掏出家伙便沖了過去。那些學生見到我們就四散逃竄。眾人四散追趕。我和阿康把一個學生追到一個死胡同里。那個學生抱著頭蹲在地上開始哭起來。阿康走過去,我扯了扯阿康的衣角,阿康望了我一眼,大概明白我的意思,點了點頭。
阿康用手在學生頭上扇了一耳光。罵道:你們他媽是什么學生,有廁所不上酷樓道撒尿,有課不上天天打籃球。下次讓老子見到你在外瞎混,我揍死你。學生哭叫著點頭。阿康丟了張紙巾,然后說,把眼淚擦干,滾酷學校上課!我跟阿康離開的時候,阿康問我,剛才表現得怎么樣?我說你又不是武漢人,酷個毛啊。阿康沒學會武漢方言,就學會把“去”字念成“酷”。我聽著特別扭。
阿康并不是那種很壞的人,不然我跟他也不會成為朋友。猴精和六個外援跟我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把六七個學生打得頭破血流。然后鉆進一輛面包車便溜之大吉。眾保安在保安室得意洋洋地宣揚他們的戰績。我跟阿康在一邊埋頭抽煙。猴精把戰況報告了黃總。
黃總年紀也不大,四十左右,據猴精說,他年輕時候在外面混的。我們酒店除了我們這些保安,其實還有一幫人在暗中保護,一旦鬧出大亂子,一個電話那些人就會出現。黃總罵了我們一頓。走的時候丟給猴精一包黃鶴樓,讓他發給大伙抽。
當天晚上那些學生家長帶著打著繃帶的學生來酒店交涉,猴精一口咬定跟我們保安無關。那些學生也被打怕了,不敢指認。事情就不了了之。后來小區一有打架的,那些圍觀群眾便四處宣揚,那些保安又打人啦。
那一架打完后,酒店保安內部出現內哄,兩保安為了追一位女服務員打了一架,這跟我和阿康都無關,我也就不說了。現在說說阿康的妹妹燕子。
燕子
如果說我做保安的前一個多月像咖啡一樣有點苦澀,那么燕子的到來給我后來的生活放了一勺糖。燕子那時候十八歲,很可愛,她笑起來的時候,我總是感覺心里甜滋滋的。她在黑玫瑰酒店客房部做服務員,每天上班八小時。所以就有很多時間用來在大街上閑逛。
燕子每天閑逛都會來找阿康。她在阿康面前撒嬌,說要吃冰糖葫蘆。阿康說沒錢。燕子就委屈地蹲在地上不起來,還做出抹眼淚的假動作,有時抱著阿康的手臂一個勁地搖,嘴巴里說的無非是好哥哥之類的。阿康經受不住這糖衣炮彈的攻擊,沒幾回合就敗下陣來,高興地掏錢給燕子。當燕子把錢拿走后,阿康才醒悟過來,后悔不已也心疼不已。
燕子身上似乎有某種魔力,她從阿康身上“哄騙”錢的時候,我也有種想掏錢給她的沖動,主要原因是那時候我沒錢,不然我真會掏。每次阿康掏錢的時候,我也會伸進荷包里掏,有一次就不由自主地將一張紙巾遞給燕子。在武俠小說里,這種魔力大概叫攝心大法。阿康應對燕子的唯一措施是:身上隨時準備著十塊五塊的零錢,如果沒零錢,掏五十一百的給燕子,那是有去無回的。
燕子拿到錢,高興得像她名字,跑去買零食吃,通常會買兩串冰糖葫蘆,有時買幾串羊肉串或一些瓜子。買來零食燕子總是先給我吃,阿康因此經常抱怨燕子沒良心,從之前的心疼不已到痛心不已。這時候燕子就會對著阿康伸幾下小舌頭。
燕子跟我關系很不錯,原因是阿康最初給燕子介紹我時,說我是他兄弟,是個作家。有關這一點,說起來總是有點汗顏。我原本是個謙虛謹慎的人,偶爾自戀一下只會對人說我很帥,但我再自戀也不會說自己的字漂亮。事實上,我人長得也不帥,字也不漂亮。但我寫的字在民工隊伍中還算說得過去,很多民工兄弟喜歡看我寫的東西。
而我這么多年來談的幾場戀愛,幾乎都是因為對方看了我的那些破字才喜歡的。不然,我荷包空長得黑,找對像是很難的。燕子聽阿康說我是作家,就要看我寫的東西。我不給,她就會用對付阿康的那一招,抱著我的手左右搖晃,我被她這么搖兩下就動搖了。我還特意去文印店打印了幾份。除了之前寫的幾篇小說,在保安宿舍還寫了兩篇,一篇是《懷念鞋》一篇是《在鋼軌深處》。
有關后一篇,我還有補充的,做保安每周輪休一天,我便借用帥兵的閱覽證去理工大學圖書館借書。我記得在《世界文學》雜志上看到一篇小說叫《奇特的物質》,那小說讓我產生了寫作的欲望,當場就寫出一篇《在鋼軌深處》。
燕子看了我的小說,每天下班就來找我和阿康玩。有一次,燕子搶走了阿康的對講機,跑回她的宿舍用對講機跟我聊天。后來我們用對講機唱歌,一人唱一首,偶爾還對唱。我記得燕子唱了首鄭源的《我不后悔》。那首歌很好聽,燕子的嗓音也很動聽。那些歌很憂傷,總讓我想起吳娟(注:吳娟是我前任女朋友,見《江北女子》)。我決定不再聽鄭源的歌,因為我覺得女人流淚的樣子動人,男人流淚的樣子就很惡心。
燕子喜歡聽我講故事,我從十四歲出門打工開始講起,一直講到我流落武漢,認識一個叫燕子的小姑娘。燕子對我的故事充滿好奇。她說要跟我一起闖蕩江湖。我說你哥會殺了我的。
一直到現在,我都搞不懂燕子的心思。因為她是阿康的妹妹,而阿康是我的兄弟,于是我也把燕子當妹妹了。后來燕子說她戀愛了,她讓我別告訴阿康,還說要把男朋友帶我看看。燕子男朋友是個小白臉。年紀不大,個頭也不高。我們三個在馬路上逛了很久,燕子當著我的面經常對小白臉發脾氣,儼然一副公主模樣,而小白臉脾氣很好,唯唯諾諾。后來燕子打發小白臉先回去。她問我,小白臉怎么樣。我說不錯。燕子轉身走了,追隨小白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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