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想你時，大雪紛飛

一、在愛里分庭而立

冬有冬的來意，冬也有回憶一把。

在這樣還沒有供暖的冰冷日子里，打電話問候一下遠在老家的爺爺奶奶。這時節，地里的活應該都忙完了，農家人迎來一年中最閑適的日子。爐火肯定是早就燒起來的，整天不滅，閃爍又冒煙。那茶肯定也是咕嚕嚕地在爐子上沸騰，一伙人經常喝著喝著就忘了，等到溢出的水呲啦啦瞬間蒸發成一股白氣，飄忽又消失時，他們才會記得倒茶然后再添水，樂此不疲。而此時的廣大婦女們便拾起了傳統意義上的針線活，在溫熱的炕上，用花花綠綠的線，密密麻麻的針腳做出純手工的布鞋鞋墊，和近幾年興起的十字繡。當然也會分享一下朋友圈里的養生雞湯。屋子里經常會有甜絲絲的味道，那一定是烤熟了的地瓜味或是煮蘋果的味道。這樣的日子里就應該變著花樣吃東西。

電話接通后依然是噓寒問暖的家常問候，在得知我竟然還沒有供暖的時候，我奶奶就一副心疼的語氣感慨“我娃，在受苦??！”我倒是被她這話震撼了，笑著回答說其實這里不冷。

然后她就跟我說起來她的成就，在忙碌的秋收之余，她抽空把秋天菜園子里的白蘿卜，大白菜，紅辣椒都做成了我愛吃的蘿卜干、酸白菜還有辣椒醬。還有我最愛烤著吃的土豆，她也留了不少。還說今年家里面自己做了一些土豆粉，她知道我愛吃麻辣燙。盡管知道我不太吃肉，但還是忍不住夸一夸那肥大喜慶的年豬，這可是她獨一無二的驕傲，如果說地里的農活都是她和我爺爺共同勞作的結果，那這一頭年豬，則是她一天天喂大的。我一邊笑著一邊難過，這些東西，除了家里，真是哪里都沒有。

“奶奶，今年過年我就不回去了，去我爸媽那里，你和我爺爺他們就好好過年吧！”終于還是道出了這電話的真正目的，這時節該著手買寒假的車票了。

她倒是比我想的平靜一點，但依然掩蓋不了電話那頭的失落輕嘆“好！我知道了，你爸爸跟我說過了，你去他那里比較方便一些，路上也不用轉車，也省得我操心！不過我娃還是要小心??！”她終是逃不過操心命。

每次跟新同學解釋自己的家時，總是比較費勁。小時候被在城里打工的爸媽帶在身邊，然后到上學的時候，由于有了弟弟妹妹照顧不來，加之大城市的生存壓力，就放在農村老家的爺爺奶奶身邊照顧上學，也就是一般意義上的留守兒童，然后一路上學，直到考上了一個距離那兩個地方都很遠的大學。于是一年兩個假期縱橫穿梭在中國的廣袤版圖之間，也自如穿梭在繁華城市和簡樸的農村之間，當然更多時候擁有城鄉二次元的氣質。

我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環境多大程度上塑造了我的性格。

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么不一樣，不缺少爸媽鞭長莫及的關心，爺爺奶奶照顧得也挺好，還有一個好處是在物質生活上比同齡人要優越的多，當然這是要有比較對象的，不過這都是后話了。從小要是自己想去干點事情的時候，只需要給家里人說一下，而我的小伙伴則需要眼淚加外援(一般情況下都是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記得高中時大家還會說起小時候是怎樣瞞天過海地看電視的，我特別不解，看電視打開看就行了，為什么要這么斗智斗勇?我完全擁有對自己時間的支配權，不過我早上從來不看電視，學習的習慣使然。

我聰明的頭腦讓我在學習上一點也不費勁，我大概天生就覺得學習是一種良好的習慣，然后保持就好。在周圍人眼里，我一直是個自主獨立的正面積極例子，每當人家的孩子因為種種原因學習不好時，人家就會說，你看那誰家的孩子，人家爸媽不在身邊，爺爺奶奶學習上又不懂，人家照樣不是很優秀嗎?我是個有才氣的人，同學都這樣說，剛上小學時，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就讓老師印象深刻，誦讀演講也沒問題。在學校里一直就是文藝積極分子，其實我感覺自己不可或缺的主要還在于那些大大小小黑板報的設計和繪畫。還有就是不俗的寫作能力讓所有的語文老師挺喜歡我?？傊沂莻€自由放養挺成功的例子。

當然我也是個過分冷靜的人。我過于堅強獨立的個性總是有點孤獨，我平和安靜與人為善，能和大家都說話，卻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我只能自己和自己的理智對話。我基本上很少外露感情，我特別理解我父母理解我爺爺奶奶，他們都是為了這個家生活的更好在努力，但是我還是不外顯感情。

初三快中考時，那段時間特別糟糕，先是胃疼了好幾次，住院住了一段時間，然后又把腳崴的特別嚴重，又需要回家修養。又著急回學校上課，于是為了盡快痊愈，我爺爺奶奶每天輪流用點著的酒精給我擦試腫起來的地方，他們粗糙的雙手摸著腳特別癢，但是還得忍著，實在忍不住了就哈哈笑，逗得他們也笑。那幾天，崴了的右腳比左腳白了好幾度。后來我奶奶跟人家說起，就說那一段時間她聽見電話就怕，怕我在學校里又出了什么事。嗯，他們真愛我。

去年冬至的時候，我媽打電話問我吃餃子了沒，我說沒，她問為什么，我本來不愛吃，但是一想這樣一說肯定會引來一系列凍掉耳朵的閑談，我就說食堂里賣完了。過年回家的時候發現冰箱里滿滿當當的餃子，我嚇了一跳，問怎么回事。我爸就說“你媽覺得她閨女冬至都沒有餃子吃，于是抽空就包餃子，各種餡的都有，讓你回家吃個夠?！蹦悄旰?，真的吃了好久的餃子。嗯，我媽真愛我。

干凈的悲傷一定會沉淀，沉淀成日常的悠閑。小時候爸媽每次收拾東西要離開時的難過，高考時獨身一人的孤單，畢業晚會沒有家長的另類，高三時感冒屁股上連著打八針在宿舍趴著睡覺的眼淚，都會沉淀。

二、我的長情即是你的陪伴

我家有三個孩子，這到現在都是令人驚嘆的事實。如今社會，撫養三個孩子那可是大半輩子的辛苦。如今的時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活給不了他們更好的生活。于是我和丈夫不得不出來在外面打拼，本來就沒有多少學歷，出來也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沒有正式的戶口，更負擔不了他們的教育。于是只得把他們放在農村老家里，由家里的老人照顧上學。這么多年，日子也就這樣過來了。以前過年的時候還可以回老家看看他們，現在也總算是在這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小房子，有了自己穩定的工作。這樣一來，團圓就是個問題了，不能直接扔下一邊去另一邊，所以就只有依次輪流的見面，想念。

人們經常會問，你想不想孩子??！怎么會不想，怎么能不想?特別希望他們放學回家推門就喊“媽，我回來了。我餓了！

”特別希望他們走上領獎臺時自己能在觀眾席下面使勁鼓掌，然后跟身邊的驕傲的說“這是我家孩子！”特別希望他們生病時陪在身邊噓寒問暖，而不是一遍遍打電話只能問現在怎么樣了。每次給買衣服時都犯難，努力跟人家解釋，他們去年，前年的時候是這么高的。錯過了不可逆的成長，這真是最難過的不得已。

我家的大姑娘，真是特別優秀，從來沒有讓我們操過心。但是這孩子有點太內斂了，她跟大家誰都不吵不鬧，但跟誰都不親近。她只跟家里的貓狗特別親，簡直愛膩的不行了，貓有時候抓傷她也不在意。她爸有時候開玩笑，我老了，你能分我對這貓狗一半的愛，也就夠了。她總是笑笑不說話。我們家二姑娘，真是特別體貼，她總是惦記著我們。我和她爸開玩笑說，這看來以后養老就靠她了。但二姑娘脾氣有點急，服軟不服硬，你只要稍微跟她語氣重一點，她那兩個大眼睛，不出兩秒鐘，熱淚就崩涌而出，二姑娘老覺得自己特別委屈，不是威嚴的大姐，也不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弟。我們家小兒子那真是寵上了天，本來就缺少的陪伴，全部換成了盡全力的滿足和無限的寵愛。

他爸老喜歡問一個問題，從小問到大，樂此不疲?！拔依狭酥?，你們會不會管我?。粫o我買煙和茶??！你們也要跟我和你媽給你們買新衣服一樣給我們買新衣服呢！”兩個小孩堅定地說會。老大還是一如既往地拒絕回答這無聊的問題，就算這話能逗他爸開心她也不會委屈自己的原則。

我記得他們在身邊的點點滴滴，雖然時間不多，但回憶分明。我們家老大小時候就天賦驚人，一歲時已經能跑能跳，學什么東西都快。再大一點，和我們一起去逛商場，看中了人家的一頂帽子，直接按在頭上，死活都不肯撒手，直到給她買下為止。別看她現在一副高冷樣，小時候一直喜歡一個娃娃，還給她取名叫滿月。看見她爺爺干活回來沾了泥土的腳，非讓他爺爺洗了腳再喝水，他爺爺只能笑著同意。

我姑娘大學第一學期放學回家，寒假過后，是我送她去火車站，在那檢票口，看著她拿著行李的身影越來越遠，消失在人群里，眼淚突然就忍不了了。這孩子從小我和她爸走時，她打死都不愿出來送我們，原來她那么小時，就知道，送人走，那么不容易，哭的永遠是自己。

有一次翻看她的說說，她說她最遺憾的事就是爸媽竟然連一次她的家長會都沒有參加過。我拿給她爸看，她爸默不作聲，原來這孩子一直記得我們的生日，一直堅持在母親節父親節給我們寫一點東西。原來曾經她不說的，全部都會寫下來。

“爸，你小時候買菜把我丟了，這事我一直記得，我自己一個人跑回家，因為家就在那里！父親節快樂！”

“媽，我雙十一給你和我爸買了一些東西！你到時候記得拿！”她最近打電話說。

她爸捧著那件有點寬大的毛衣，一天拿出來試好幾遍，還是不舍得穿，這是他女兒買的第一件生日禮物。

孩子，當你還置身回憶之外時，時光靜寂流逝。我一直有個心上人，她嬌小美麗，她在和布娃娃玩，她媽媽正做著糕點。

三、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大孫女是她爸媽五歲時放到我身邊照顧的，剛開始的時候，她一直哭一直鬧，死活都要跟著爸媽走，她爸媽只有默默地流淚，再乘機離開。以前她特別喜歡回農村玩，但現在她覺得她爸媽把她拋棄在這樣的地方了。

小孩子的脾氣，鬧一會就沒有了。第二天起來，發現還是爸媽還是沒有回來，她先是自己默默地傷心了一會，然后就乖乖地擦干眼淚。我給她穿戴好，領著她去報名上小學。由于年紀比較小，苦苦哀求了好久，那老師才同意讓她先跟著上學。這一下午，我一直就沒有安心過，不知道她在學校里過得怎么樣，有沒有餓著渴著。離下午放學還有一小時的時候，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學校門口等著接她。顯然上學這一件新鮮事已經成功代替了她的傷心事。不過，還是有一件麻煩事。領著她來的時候，是搭的同村人的順風車，這回去就不行了，她跟著我走了沒幾步，就又開始苦，我以為她是累了，結果她說“這地上都是泥巴呢！怎么走??！”這孩子把那白絲帶一般的土路，說都是泥巴不肯走。于是我便背著她，一路回家。

我一般早上不讓她去上學，不僅是擔心她小，早起有點累，更是因為她爸媽離開時，她便聽見家里叮叮當當的聲音，醒個大早。這是孩子有點悲傷的回憶，她通常是還在沒睡醒的時候就迷迷糊糊的開始覺得自己被不要了。一般下午的時候，會讓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的小哥哥，照顧她，領著她回家。漸漸地，她開始適應了學校生活，也開始跟我說，她們班怎么怎么樣，她們老師怎么怎么樣。我終于放心了一點。

這一天，她主動跟我說，早上也要起來去上學，我有點詫異，便問是怎么回事?原來她聽同學說，早上天天要跑早操，她從來還沒有跑過早操，于是特別好奇，想要去跑早操。我擰不過她，第二天一大早叫她起來，她倒是也醒的快，麻溜的穿好衣服，洗了臉要去上學。我給她煮了雞蛋湯，一定要她吃下，才同意她去上學。后來我便知道自己錯了，雞蛋湯成了她最不喜歡的食物。

這孩子在學校里面成長得特別快，她老是經常跟我夸她聰明伶俐，但還是在一年級的時候給她留了一級，原因就是開著太弱小了，怕跟不住，我當然同意，本來就沒有什么文化水平，人家老師說啥就是啥，這事后來也不好，因為留級成了驕傲的她最不堪的過去。

小學，就這么一年年過來了。我除了寒暑假之外一直都是給她準備好一日三餐，雖然有時候她回來吃不了幾口，但還是不能延誤。這孩子優秀，時不時的要去外面參加什么競賽的，但是她爸媽不在，她爸擔心她爺爺的安全問題，不讓她爺爺騎摩托車開三輪車。每次都是請求十里八外的親戚領著她去。后來年級大了去的次數竟然漸漸少起來了，我問她怎么回事?她說也要給別人家孩子機會，其實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每次都去低聲下氣地問別人帶著她去。

小時候，每次她爸媽過年的時候會回來看她，給她買好多好多新衣服，她剛開始稍微有點生分，但是沒多久就特別高興。等到她爸媽回去的第一天晚上，一般會偷偷哭，我想陪著她睡，但她不讓，她很小就自己一個人睡。然后第二天依舊不露痕跡地該上學上學，該玩玩。她漸漸長大，也漸漸習慣了離別，自然地就像吃飯睡覺一樣。

這孩子順利地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也開始了住校生活，一個月回來一次甚至更長。我

這一下子感覺家里面空的厲害。我一有機會就去看她，給她帶好多好多東西。她真是越來越懂事了，老遠看見我就迎上來，領著去她們食堂吃飯，領著去她們宿舍休息。她大大小小地家長會都是我去參加的。小時候還好，每次去都是享受著人家羨慕的目光?？傻搅烁咧?，人家的小年輕班主任跟電視上說話一個樣，我就有點聽不懂了。發下來她們的成績單，我還是不認識。她倒是寬慰我，沒事，就跟我說的一樣，考的還不錯。這孩子每次回家都會給我和她爺爺買一些愛吃的東西，雖然嘴上說著不要不要，但心里真是高興。

我從來舍不得讓她干農活，她甚至連家里的地在那里都不知道，最遠也就是去園子里擇菜擇果子吃，她爺爺心疼她，給她種了各種各樣的果樹。

但我有時候也生氣，這孩子你這么疼她，她總是一副對誰都無所謂的樣子，無論是她爸媽還是我們，她總是有一些距離的，她從來不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撒嬌啥的。這孩子總是很淡定，其實在我看來是磨嘰，一起上學的孩子都在門口等著了，她還是慢慢地收拾不出來，每次喊她早起都是個問題，每次威逼利誘之后就堅決表明下次不管了的態度，可是下一次，下一次還是早早叫她起來。有時候真生氣了就一邊拿笤帚掃地，一邊開始陳谷子爛芝麻的念叨“真是讓你越念書越不懂事，我這么忙，辛辛苦苦給你做的飯，你說不吃就不吃。我和你爺爺那里對不起你了，誰又委屈你了！”這孩子總是一言不發，有一次，只跟我說了一句“對，欠你們的一輩子都還不清！”我還是希望你跟我至少爭論一下，但還是對她的隱忍沒有辦法。

她考上大學了，是她們十里八村的同學里面考得最好的。往來的親戚也高興，直說，這孩子，你們老倆口一手供出來的。我知道她爸媽供給她上學的學費，生活費啥的，但是我也打心眼里覺得，這孩子是我供出來的。她上大學了，真是兩年都回不來一次。今年暑假她可算是回來了，還是一如既往地買了我們愛吃的東西，其實她回來就很好了。她現在沒作業我更不會叫她早起，早起是個悲傷的故事。她現在變得開朗多了，也愿意和我交流她學校里面的新鮮事。

最后一次送她走時，我依舊站在村口，看著車走了好遠好遠，恍惚間就像我每次送她去上小學，去上初中，去上高中，現在她去上大學。山野里遍地酸橙，風吹動我的華發，我一直站在這里釣風。她會從那個方向回來，放學過來。

我真是特別愛聽盛開在你生命里的故事，愿來日方長。

四、思念無果，大雨滂沱

內斂的深情，掌握了太好的分寸，這不是旁人眼里深不可測的冷漠。十分愛的人，就悄悄藏著，憋著不成比例的愛，像只松鼠攢著滿腮幫子的果仁，悄悄說給每年生日的第一個愿望“我希望我的家人都平安喜樂！”

風在搖，往事默默睡著，光陰像默劇不吵不鬧，分隔幾地的人們，思念的線夠長，從東到西，從過去到未來。

分隔兩地的成長，慢慢當當的愛，我等時間慚愧，然后還給我們相聚容易的團圓。

收拾懷抱，打點精神，繼續出發，我不會飛得太遠，看一眼世界就回家。世間風景千般萬般熙攘過后，就把寫過的字，念給你們聽。

怎么會不想念?

以前是思念無果，大雨滂沱?，F在是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