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喬然

一出機場大門，一股濕熱的空氣便撲面而來，用力地嗅了嗅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回頭望了望機場上方深圳兩個大字，心里默默輕嘆：深圳，我終于還是來了。

打開手機，一條短信安靜地躺在信箱里：旅途平安，到了給我回信。

嘴角不由地露出了一絲微笑，在這陌生的城市里，突然就感覺到了心安。

回了信息，立刻踏上了擁擠的行程，車窗外的樹木匆匆閃過，陰暗的天空似乎還飄著零星的小雨。

這是我第一次來深圳，盡管之前說過很多次會過來，最終還是因為公事才得以短暫停留。

靠在座椅上聽著王菲在唱：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遠一起那樣美麗的謠言……

如果再見，會紅著臉嗎?似乎從一開始見面也未曾紅過臉吧?

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仿佛還如同昨日，細細算來竟然已經過了七年。

七年間，滄海桑田，卻唯獨與他之間依然親密，但也無半分的進展。還記得來之前與同事們開玩笑，這次順道還要見一個藍顏。

（一）人生若只如初見

七年前的那個夏天可謂是終身難忘，高考的失利將我打入了塵埃里，明明是艷陽高照的日子，心里卻一點都陽光不起來。

直到終于邁過了心中的那道坎，走上了復讀之路。沒有經歷過復讀的人也許永遠也想象不出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漫無邊際的學習壓力與心中不自信的魔障同時并存，前方仿佛一片陰暗。

我所在的復讀班與學校的高中部遠遠地隔離開來，學生吃住都在一個小院子里，四周用鐵絲網圍了起來，出門需要請假，簡直與監獄無異。來到班上的同學們大多都是下定了吃苦的決心的，所以氣氛分外的沉重。

直到第一次排座位，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擅自坐在了我旁邊，還沒等我驚訝，他便笑著說道：“據說你是班里的第一名?我叫喬然，能做你的同桌嗎?”

他的笑容很溫暖，讓人找不到理由拒絕，仿佛是牽線木偶一般，我機械地點了點頭。

看到我點頭，他笑得更加燦爛了，完全不顧他的身高坐在第二排顯得有些突兀。

我是一個慢熱的人，尤其是在男生面前，因此完全熟悉起來，已經是一個月之后了。

喬然是體育特長生，也就是說只要體育考得足夠好，文化課并不需要很高的分數便能夠上一個不錯的大學。

開始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嫉妒喬然的，明明文化課那樣差，卻因為體育特長而被當做重點培養。

直到后來，才慢慢了解到他有多么的不容易，早上六點起來，他就要去操場訓練，一直到早上第一節課前十分鐘才能回來，有時候都來不及吃早飯。因為體能過度消耗的緣故，上課的時候特別容易犯困，再加上文化課的基礎原本就不好，學習起來異常的吃力。

（二）生命中的一縷陽光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慢慢成為了他的小家教，下課后給他講題，幫他整理復習的重點成為了復讀生活的一部分。

現在想起來，也多虧了經常給喬然講題和整理考點，才能讓我將考點徹底吃透，將知識點理順。

下午的時候，偶爾也會偷偷去操場找他，在烈日炎炎的操場上看他揮汗如雨，為他喊加油。也許是為了感謝我的鼓勵，訓練完畢后的他總不忘給我帶喜歡吃的零食。

突然間，同學們之間有了一些流言蜚語，就連班主任在班會上也特意強調了某些同學的關系有些過于親密。

當我有些尷尬地看向喬然時，他卻笑呵呵地說道：“班主任的意思是不讓我耽誤你上清華呢，放心，不會耽誤的。”

這件事情我們再沒有提過，喬然還是在努力地訓練，努力地學習，絲毫不避嫌地問問題。

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去了，黑板上高考的倒計時一天天在減少，大家桌面上的書也越堆越高。

“為什么我們一定要這么努力地高考呢?”當黑板上的數字終于成為兩位數的時候，我問了喬然這個問題。

喬然認真地想了一會，然后笑著說道：“因為我們只有通過高考才能看見更廣闊的天空，才能過上想過的生活。”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喬然的這句話，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三）并不漫長的路

喬然的特長考試在高考之前，考試的地點在省城。“考過了九十分，我請你吃飯。”喬然臨走的時候說道。

喬然的成績揭曉的時候，我想我比他還要緊張，也許是他的成績關系著一頓飯，也許是考到九十分便意味著喬然可以選擇一個很好的大學。

最終，喬然考了九十分，名列全校第二。

周六的時候，喬然像是終于想起了之前的承諾一般邀我出了校門，鄭重地去吃飯。

那天吃的是什么已經忘記了，只記得那頓飯大概吃了三個小時，到最后老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們才笑著跑了出來。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雨，喬然打起了傘，輕輕環住了我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間，我希望那條路永遠不會走完。

越臨近高考，大家的神智越不正常，互拍畢業照成為了大家的發泄方式。

中午正睡午覺的時候，隱隱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臉前晃動，睜開眼之后，發現喬然在我臉前，手里還舉著相機。

沒等我開口，他便主動把相機拿給我看：“我看你睡覺的樣子很可愛，拍了兩張留個紀念。”

我看了看相機中的自己，睡夢里似乎還帶著笑，一縷陽光照下來，很溫馨的畫面。

高考的那天我發燒了，第一天考完大腦一片昏沉。按照學校的要求，第一天考完晚上還要上晚自習，而我當時的身體狀況，卻是無論如何都去不了教室了。

吃了藥之后，我獨自在宿舍渾渾噩噩地躺著，不知何時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喬然。

電話那頭，喬然的聲音十分的輕松，依然是開朗的笑聲：“怎么生病了?要趕緊好起來啊，要不然你考不好班主任可真要說我耽誤你上清華了。”

掛了電話，不知為何，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四）失之交臂

那個時候還是先估分，在不知道確切分數和分數線的情況下選報志愿。

鑒于從小的心愿，第一志愿我義無反顧地填了北京的大學，仔細想了想，第二志愿填了西安。

填完的志愿表突然被喬然搶了過去，“填志愿好麻煩啊，我照你的填好了。”喬然依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

錄取分數線出來之后，我暗自舒了一口氣，達到了北京那所大學的錄取線。

正在全家慶祝的時候，突然接到了喬然的電話。

“達到分數線

了?恭喜你啊，”喬然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即使在電話里也能感受到陽光的氣息：“我差了一分沒達線，不能在帝都陪你了，以后我去北京，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啊。”

四年的大學生活，喬然沒有來找過我，在這期間，我開始戀愛，然后分手，然后在傷心欲絕的時候給喬然打電話。

“別哭別哭，這種人有什么好留戀的呢，實在不行，以后還有我養你呢。”電話那邊的喬然依舊笑嘻嘻地說著。

我一直不知道喬然在我的生命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他像是一縷陽光，照亮了我前進的方向，但卻始終不能陪我一起往前走。

畢業后，喬然毅然去了深圳，而我則依然留在了北京。

有次下雪的時候，坐在出租上聽著歌，突然聽到了南山南，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喬然，掏出手機給他發了短信：“你在南方的艷陽里大雪紛飛，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今天北京下雪了，喬然，我想你了。”

幾乎是在短信發過去的幾秒之內，喬然的電話便打了過來：“今天的深圳也有點冷，我也想你了。”

然后便是朋友間的寒暄，仿佛從來不曾分開過一般，聊起了身邊發生的事，只是對話里再沒有一絲的曖昧。

（五）如果再見

客車到站的提醒打斷了我的思緒，茫然地跟著人流下了車，眼前高樓林立，只有空氣中的濕潤提醒著我這是不同于北京的另一個城市。

辦完事情回到酒店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喬然的電話也剛好打了過來。

“運氣實在是太背了，一個月都沒加班，今天突然讓加班，今天晚上可能見不了你了。”喬然的聲音難得的透出了一絲的悲憤與無奈。

“好可惜，我這里還多著一張床。”我笑著說道。

“對啊，真的好可惜。”喬然也笑了。

掛了電話，突然有種釋懷的感覺，也許我和喬然之間注定是有緣無分。

第二天，作為賠罪兼接風，喬然大方地讓我自己選地方，將地址發給喬然之后心里卻莫名地緊張了起來，仿佛是要揭開謎底一般。

伴隨著喬然的身影出現的是他爽朗的笑聲：“好久不見啦，長胖啦。”

我抬頭看著一臉陽光的喬然，這些年的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么痕跡，依舊是當初那個理直氣壯坐在我身邊的男孩。他低頭專注地看著菜單的時候，仿佛還是當年那個請我吃飯的男生。

“怎么了?”仿佛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喬然微笑著說道。

“沒事，只是覺得能夠又一起吃飯真的是太好了。”我看向窗外，輕輕地說道。

接下來的一天，都按照喬然的計劃進行，與他踩著雙人自行車行駛在海邊時，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吹著海風，輕輕地哼著歌，只希望這條路永遠也不會走完。

（六）不說再見

“今天玩得開心嗎?”去往機場的出租車上，喬然突然問道。

我笑著點了點頭。

“只要你開心就好。”喬然輕輕地說道。

“這是送女朋友嗎?”司機問道。

喬然笑著回道：“是啊，她還有事，今天就要走了。”

我抬頭正撞見喬然的眼光，突然感覺他的笑里有一絲的心酸。

喬然陪我取了登機牌，一路上默然不語，快要到安檢口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因因，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啊。”喬然抓住我的肩，一臉嚴肅地說道。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地點了點頭，機械地回了一句：“你也要幸福啊。”

喬然突然就笑了，像是穿透陰霾的陽光一般，輕輕地推了我一把：“快去吧，別誤機了。”

邊往前走邊回頭，喬然還站在那個地方，微笑著招著手，最終的那句再見還是沒能說出口。

飛機上，我看著越來越渺小的建筑，意識到距離喬然已經越來越遠了。

回到單位，給同事們看我和喬然拍的照片。

“這是我藍顏。”我笑著向他們介紹。

“挺陽光帥氣的男孩啊。”同事們紛紛稱贊道。

確實是陽光帥氣的男孩呢，我開心地想著，在我人生最灰暗的那一年，像是一道陽光一般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你們看上去很開心啊，為什么沒有在一起呢?”周圍的同事問道。

對啊，為什么沒有在一起呢?

因為一直以來的陰差陽錯，還因為我們之間似乎還差那么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