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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打開,上來一個人。
是個年輕姑娘,高挑的身材,秀麗的臉龐,一頭瀑布似的黑發自然下垂,披落雙肩。右肩挎一個漂亮的小包,左手拿一把精致的紙扇,一襲淡綠色的鑲有金色花邊的連衣裙更是將她映襯得亭亭玉立。姑娘的出現猶如吹過一陣清風,讓車廂里被暑氣蒸騰得昏昏沉沉的人們眼前一亮。
姑娘立在門口,用眼掃視了一遍車廂。她的嘴角輕微地向上抽了抽,然后不情愿似地走到唯一的空座前,低下身,用紙扇將座位扇了扇,攏起裙子,小心翼翼地坐了,又將裙子輕輕放下。可能是怕壓褶裙子的緣故吧,她又極珍惜地用手往平撫了又撫。
意外出現了:座位側后方一顆凸起的小螺絲釘勾住了姑娘綠裙子的金色花邊。
姑娘不知道。她從包里取出耳機插入耳孔,然后將頭扭向車窗那邊,開始欣賞沿途的風景。
這是一趟從城里開往鄉下的農村公交。時近晌午,車里坐著的基本都是些進城購物回家的農民。大爺的身旁是一臺嶄新的小型家用磨面機,大嬸的黑色塑料包里是給兒子結婚扯的簇新的被面緞里,滿臉春風的那個農村少女腿上擱著的手提紙袋里除了新買的時尚衣服,還有剛從郵局取出來的在外打工的男友給寄回來的新款手機,而那個一身新潮的小伙則把一臺剛買的大彩電放在了司機背后的空地上。
姑娘的背后坐著一個老農。他穿一件不太合體卻干凈樸素的短袖衫,頭發已經半白,臉上溝壑縱橫,已顯渾濁的眼睛泛著點點慈祥。老農的身旁,是他買的一根胳膊粗的鋼管和一個不知裝著什么的鼓鼓的尼龍袋。鋼管就貼著老農和姑娘的座位側放在地上,尼龍袋直接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車內悶熱,姑娘隨手推開了車窗,那一頭黑色瀑布就開始不時地濺落在老農的臉上。老農竭力想避開,他一邊用手護著身旁的尼龍袋,一邊不停地向后仰著身子。
這當中,他就發現了那顆勾住姑娘裙子的螺絲釘。
看得出來,老農是想告訴姑娘。可他剛要往前探身,那瀑布就又掃了過來。終于,在想了一小會兒之后,老農開口了:“孩子!喂,孩子!”老農的聲音不大,正沉浸在音樂中的姑娘根本聽不到,倒是車廂里其他乘客聽到后都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著老農:他身邊哪有孩子呀?等眾人看到老農是沖著前邊那個姑娘的時候,目光就更驚奇了:沒見他倆是一塊兒的呀!
老農有點尷尬,他頓了頓,索性抬起了手指去捅那姑娘。可還沒捅到,車子一個急轉彎,他的身子就朝側面甩去。老農慌忙一手扶住座位,一手緊緊抓住尼龍袋。腳下那根鋼管,那根順躺在老農與姑娘座位側面的鋼管,咕嚕嚕地滾向了車子的另一側,在撞到對面的座位后又咕嚕嚕地滾了回來,不偏不倚地碰在了姑娘的腳上。
姑娘“哎喲”一聲,彎下身去揉腳。
老農慌了,囁嚅著剛要說點什么,卻見姑娘報復似的用腳踩住鋼管,向外一用力,咕嚕嚕地,鋼管又向對面滾去,然后又咕嚕嚕地滾了回來。
老農更慌了,他忙抬起腿想用腳踩住滾回來的鋼管。可剛一抬腿,身邊的尼龍袋就沿著座位向前倒去,正好蹭住了姑娘的綠裙子。
姑娘摘下耳機,轉過身,杏眼圓睜:“您倒是看好東西呀,怎么搞的?知道不,我這裙子好幾百呢!”
老農臉漲得通紅:“孩子,不好意思,我,我……”他憋得說不出話來。
“我什么呀我,真是的。”說罷,姑娘轉了回去,把身子往里縮了縮,又用手捏住裙子,向上提了提。
“哧”,金色的裙子花邊被勾住它的那個螺絲釘撕開了一個口子。氣憤中的姑娘沒聽到,難堪中的老農也沒聽到。
車廂里更悶熱了,老農緊緊護著自己的東西,生怕它們再弄出什么洋相。
清脆的手機鈴聲響了,姑娘抓到耳邊:“喂,快了,車子已經進村了。什么?就等我了?馬上就到。唉,我今天真是倒霉透頂,還不是因為坐車?好了,我要下了,見面再說。”
車子停了。姑娘理了理頭發,就要起身。
“哧”,隨著姑娘的身體離開座位,金色花邊上的小口子又被撕成了巴掌大小,小螺絲釘徹底解放了。這回姑娘還沒聽到,因為她還在大聲地抱怨“這坐的什么車呀!”
可老農聽到看到了,車上的其他一些乘客也聽到看到了——那口子實在太大了。
現在,姑娘邁著優雅的步伐,行走在村莊的街道上。如同一個漂亮的公主突然現身于市井,她吸引來許多路人的目光。人們就像是行禮似的將她目迎而來,又目送而去。只是迎來的目光里盡是欣賞,欣賞于她的驚艷。而送走的目光里多是忍俊不禁的詼諧,詼諧于那似饑餓大嘴一樣開開合合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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