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霞的打工故事

馮霞看著歪歪斜斜扭動的周華，心里打定了主意，決心外出打工多找些錢來幫幫他。

三個孩子讀書，兩個老人越來越老，自己一個女兒家，如何撐起這片天?周華原本是個貨車司機，可是正當生意好轉的時候，偏偏中風了。

還記得那天周華打電話給自己，說是和同伴剛剛結賬，到酉水河洗澡。正說著馮霞只聽得嘩啦啦一陣響，接著就沒了聲音。后來聽得一個很遠的聲音在手機那邊叫：“周師傅你摔倒了嗎?”過了一會又聽得“周師傅你摔倒了嗎?”但是沒有周華的聲音，馮霞知道發生什么了，便在手機里大喊周華，但是沒有回應。只聽得手機里面，一個聲音又喊道：“周師傅你摔倒了嗎?怎么不做聲呢?”接著就聽得一陣稀里嘩啦地水響。過了一會，只聽得一個人說“周師傅你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又過了一會，馮霞沒聽到什么聲音，就在電話里大叫：“周華！周華！……”接著一真窸窸窣窣響，有人拿起手機對著馮霞喊話：“你是周師傅的家人嗎?”馮霞連忙問發生什么事了，那個聲音說周華摔得很重，昏迷了。馮霞連忙問在哪，那個人說在酉水河邊，說等下打電話。

后來馮霞趕到蘆溪縣醫院，一看周華中風了。經過兩個月搶救治療，算是保住了一條命。但是那邊買車子的債務還沒還清，這下又欠下巨額醫藥費，醫生說周華開車是不可能了。馮霞只好把剛買的二手貨車賤賣，可是比買進來虧了一半。這下連債務都沒還清。還好，十里鄉親聽說周華生病欠債，大幫小補湊了五萬多，才把醫藥費結清。出了醫院，周華想起來自己當時的情況了，說自己端著臉盆去下河洗澡，不知為什么臉盆就從手里滑落了，他撿起來可是又滑落了，等他第三次撿起的時候就摔倒了，后來什么都不知道了。從醫院出來，馮霞到處打聽治療中風的妙方，但是無濟于事，周華還是偏癱了。后來聽說氣功可以治好，馮霞就帶著周華去了鄉政府大院，和一個退休文聯主席練氣功，練熟悉了就帶著周華回家練習。可是周華在文聯主席家里練習的時候很正常，一回來就不愿意天天堅持了，還把放氣功的音樂給刪掉了。馮霞倒是還好，自從練習過后心里敞亮了很多。但是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現在這片天就靠她了。

第二天，馮霞把三個放假在家的孩子叫到面前，說自己要給他們出去找錢，叫他們聽爺爺奶奶話，照顧好爸爸。大女兒十二歲，哭得很傷心。兩個兒子，一個九歲，一個六歲，還不懂事就望著她不說話。馮霞強忍著眼淚說，你們都長大了，要懂得幫助媽媽。女兒就不哭了，說過年拿個好成績，送給媽媽。馮霞再也忍不住了，摟著三個孩子大哭不止，爺爺奶奶聽到不知道又發生什么了，就跑過來問，結果看到她們娘幾個摟著哭，也就抽泣起來。馮霞哭了一陣子聽得周華說要上廁所，就走開了。

下午，馮霞把換洗衣服收拾好，殺了一只大母雞，做了一頓紅燒肉，給每個孩子放了剩下的學費錢交給爺爺奶奶，交代要他們照顧好孩子。爺爺奶奶坐在木凳子上只是默默流眼淚。馮霞傷心地轉過身去，不停抽泣。爺爺掛著一行眼淚站起來，說：“如今都這樣了，孩子，你別牽掛我們，我們都不是老得動不了，還能夠照看孩子和周華，你就放心去吧，外面不好就馬上回來，要注意安全！”馮霞聽了攀著公公的肩膀大哭起來。婆婆更是邊哭邊訴，說怎么這么命苦。馮霞聽了，立即擦干眼淚，摟著婆婆說：“娘，我們一家都好好的啊，別哭了，您哭我怎么出家門了?”婆婆這才擦干眼淚，“我命苦的兒啊，讓你受累受苦了，我命苦的兒啊——”邊說邊幫著馮霞擦眼淚。

那夜，馮霞一夜沒睡。其實她分明聽到，公公婆婆在隔壁房里，也是一夜沒睡。因為公公婆婆平常打鼾，可是那一夜，沒有鼾聲。

第二天天還沒亮，馮霞就坐趕場的車出門去了。因為去遲了就沒有上到縣城的小木游艇船了。等她坐船到縣城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她翻開自己的小布挎包，發現里面有一個塑料袋，袋子里有婆婆煮好的雞蛋，馮霞眼淚又來了。但是她發現還有個小布包，她打開一看，竟然是五百元錢。馮霞頓時大哭起來。原來，這是婆婆平時攢下的私房錢。馮霞大聲說：“娘啊娘，你怎么這么傻啊，媳婦是出去找錢的，你怎么還把錢給我啊?”說完嚎啕大哭。路邊的人不知道發生什么，都朝她看。一個老婦女背著背簍走過來問：“是不是錢被偷了?”馮霞搖搖頭說沒事。就坐上一個摩托往城西汽車站去了。

馮霞到了武漢打工。因為她聽周華說自己有個姑奶奶在那邊安家了。姑爺爺是個工程師。馮霞拿著幾年前的地址到處打聽，后來在一個工廠打聽到，姑爺爺退休了，住在武昌區城市廣場附近。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找。就到姑爺爺單位去打聽詳細地址。后來一個退休工人帶著她，找到了老干科，詢問了姑爺爺的地址，說是住在楊園街道辦事處附近的十八棟里面。馮霞就坐公交車，找到小區門衛。一個中年保安很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查看了她的身份證。接著才告訴她，姑爺爺在八樓八零二號。

馮霞找到姑爺爺，把在家鄉買的牛肉片送個他們，姑爺爺很激動，說幾十年沒嘗到家鄉特產了。第二天，馮霞就在早餐后當著姑爺爺一家，把周華的遭遇說了，直說得姑奶奶淚流滿面。于是就問馮霞要幫什么忙，盡管說。馮霞說想找個事掙點學費給孩子。姑爺爺立馬給徒弟們打電話。因為姑爺爺是個有名的工程師。還別說，那些徒弟都很熱心，說沒問題送人過去，立即可以安排。

馮霞很幸運，姑爺爺的有一個徒弟是個大酒店的總經理，他答應叫馮霞過去當大堂經理。因為當年是個會計，頭腦發達得很，就下海開酒店去了。這個大酒店的位置很特別，在寶通禪寺旁邊，旅客很多，每天酒店都是爆滿。

馮霞剛剛去的時候，酒店的人不知底細，只知道她是聶總親自安排的。聶總是個很平和的人，手下人緣好，總是笑瞇瞇的，雖說是個老總，但是身子骨看起來更像是個鄉村教師，清清瘦瘦的。聶總見到馮霞，就把名片給她，叫她找副總安排工作。馮霞看看，聶總其實叫聶楊。副總很熱情，把馮霞帶進一個小辦公室，說這是聶總親自安排的，里面有空調有電話電腦，工作程序在電腦桌面都有。可是馮霞說不會。副總就打電話叫大堂副經理過來，吩咐派一個服務員負責把馮霞教會電腦。馮霞很害怕，等副總一走，馬上折回聶總辦公室，說自己只是個初中沒畢業的文化，當經理不會，還是當個服務員吧。聶總說叫她放心，會讓副總代理半年，等學會就再安排具體事務，現在你想干啥干啥，但是經理的位置是你的。馮霞百般推辭，聶總笑了。說師傅對待自己就像兒子一樣親密，你就是我的親人！馮霞這才羞紅臉回去了。

酒店的人都知道馮霞是老總的人，對她很敬重。但是馮霞除了和服務員學習化妝、電腦其它什么都不會。馮霞只好自己找事做。馮霞到處拿著拖把拖地。酒店的服務員很感動，說一個經理還拖地，真是稀奇。可是馮霞不管。沒想到月末，馮霞得到優秀經理的稱號。這下聶總樂了，說如果一年后還是這樣，就提拔她為副總。這下把馮霞給嚇到了。

大半年過去了，馮霞給家里匯去了花剩下的六萬元工資，公公婆婆打電話很激動，直夸獎馮霞是個好孩子，千叮嚀萬囑咐要保重身子，要多歇息歇息。馮霞流著眼淚說叫他們多操心操心周華，等回家買好東西給老人家。

馮霞的工作熱情徹底征服了酒店員工。大家都十分敬重她。因為她從來不像個領導。聶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周末馮霞就過姑爺爺家去拜訪，姑爺爺姑奶奶特別愛和她聊家鄉故事。高興的時候，老人家就打電話把聶總祝福一番。聶總對馮霞從此更加上心。這么一來二去的，馮霞感到自己和聶總真的像是兄妹了。兩個人還別說很默契的。

過年的時候，馮霞想回家，沒想到大酒店這個時候正是生意火爆的旺季。聶總建議馮霞在冬季淡季的時候回家。馮霞考慮到聶總實在太好，就給兩個老人家匯兩萬過去過年，并給周華帶回很多進口的治療中風的名貴藥物。老人家開開心心開導說孩子們都好，工作為重遲點回家也行。

春節過得很忙碌，酒店生意給聶總臉上添了很多笑容。元宵節那天，聶總在員工大會餐時宣布，馮霞業績突出，被正式提拔為副總經理。馮霞當場羞紅了臉，不知道這個突如其來的時候為何來得這么快。不知道為什么，聶總看著馮霞的時候，也紅光滿面。

元宵過后，聶總找馮霞談了關于給朋友圈拜年的事情。之前因為她不是副總，這個事情她不知道。等聶總說的時候，她就靜靜地聽。馮霞說自己是個初中生，就不去拜年了。聶總把馮霞從頭到腳，認真看了一遍。馮霞滿臉通紅，問聶總是不是服裝沒穿好。聶總笑瞇瞇地說，你不說我還沒注意，你一說我才看見，你已經完全不是剛來的時候那個馮霞了。說完喜笑顏開地盯著她看。馮霞面頰潮紅地說，怎么了?聶總說，你現在完全是個武漢明星的做派，還沒仔細看，那些什么電影明星，誰有你這么漂亮啊?真是！這話說完，馮霞就滿面通紅不能自持。聶總說，馮霞你要小心喲，沒見你家人，人家都會追你的喲！這下把馮霞給說得心意全亂了。聶總見她很不自然，就平靜地說，放心，誰敢打她的注意，他第一個揍他！馮霞噗嗤一聲笑了。

聶總吩咐了拜年的事情，就去安排其他事務。馮霞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自己，發現還真是大變了。邊看自己好看的臉蛋，邊思量著拜年的事情。一想壞了，剛才沒認真聽，好像聶總說每個上層朋友圈拜年費用是每人五萬。馮霞嚇了一大跳，當時只顧聽聶總夸獎自己，沒聽這個數字。馮霞立即打電話問聶總是不是說錯了，每人五萬，那一百個人得多少啊?聶總說往年都是這樣，沒錯。馮霞百思不得其解，那么多錢，那是什么朋友啊?

馮霞狐疑地帶著財務員到聶總辦公室，商議和幾個副總分頭給聶總交代的上層朋友拜年。聶總把幾個區域交給幾個副總，叫他們自己看看能不能找到地址。馮霞看看，自己手里的名單很特別，五顆星的一個人名字叫雷雪瓊。馮霞很奇怪，這不是京城辦事處的雷處長嗎?名字像個女的，實際是個壯實的老爺們兒。馮霞不懂，問五顆星是什么意思，幾個副總都朝她笑。馮霞很奇怪。聶總說就是五份。馮霞嚇了一大跳。五份?那不是幾十萬?說完連忙掩住嘴巴，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聶總說這是雷總自己定的標準。馮霞很詫異，怎么雷處變成雷總了?聶總笑著說以后告訴她。

馮霞去了，給雷處拜年受到了熱烈歡迎。雷處親自帶著她到一個鄉村別墅接待。并且專門點了馮霞從來沒吃過的武昌魚大餐。晚飯后帶著馮霞到溫泉池泡澡。開始馮霞很不好意思，雷處說沒事都是過來人。于是男男女女七八個人就泡在一起。在泡的時候，雷處不時游來游去，其他人都掛在池子邊上看著，馮霞也掛著，因為她不大會游泳。雷處總是來來回回不停地弄。游到馮霞面前的時候，雷處的腳在馮霞腳上絆了一下。結果雷處一下子沉了下去。馮霞一急，立即松開雙臂去救他，結果一下去就沉了下去，在水下雷處睜著兩個浮腫的眼睛，馬上來推馮霞，沒推好結果推到她胸部了。馮霞一急立即沉到雷處的上面了。雷處雙手一松開，結果兩個人在水下抱住了。那個赤條條的裹在一起，無論馮霞怎么掙扎都無法脫開。馮霞急了，擔心雷處出事，就用手去拉雷處的手，誰知雷處的手卻在她背后死死抱住了她的腰。雷處也急了，怕馮霞憋氣，就把嘴巴湊過來吸附在她嘴上。掙扎了好久，兩個人才浮起來。雷處憋得滿面通紅，咳嗽不止。馮霞還是嗆了兩口水。

大家七手八腳，把他們倆拉上岸，都慶幸沒有出事。回到別墅，雷總要求單獨請馮霞喝晚茶賠不是。雷總詢問馮霞傷到哪沒有。馮霞說沒有。雷總就打聽她家里的情況。當聽說她家里有個中風的丈夫時，雷處很沉靜。他沒說什么，就從包里把那個拜年的大信封拿出來，拿了一沓錢給她。馮霞連忙推辭。雷處說，我不是其他意思，僅僅是表示對妹夫的一點心意。自己都五十好幾了，要那么多錢干嘛呢?馮霞推辭不過，只好收下。雷處就倒上鐵觀音，說聶總的人，就是自己的人，今后馮霞就是他的親人。馮霞感動得熱淚盈眶。馮霞就問，嫂夫人怎么沒來。雷處嘆了口氣，說很無奈。馮霞連忙安慰怎么了?雷處說，嫂夫人是個不識字的好女子，為了工作他常年不能回老家陪著她，實在過意不去，為了嫂夫人就在老家給她修了別墅。嫂夫人愛種地愛養豬，說什么都不愿意離開。說完雷處就感嘆，好女人吶！馮霞問那你們不是很久沒在一起了嗎?雷處說自己是重慶阿壩人，離武昌太遠了，有一年多沒回家了。馮霞傻傻地問，那你不想嗎?雷處盯著馮霞，瞇著眼睛問，想?想什么?馮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雷處看她不自在，感嘆自己和修行人差不多！說得馮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一時手足無措。兩個人安安靜靜坐了一會，雷處就送她回房間休息了。

從雷處那里回來之后，馮霞很同情雷處的處境。雖然雷處看起來五短身材，禿頂腫眼，大鼻子；但是馮霞不知為何，同情得特別上心。實在不知怎么幫他，馮霞就把雷處幫自己的事情和聶總說了。聶總說要好好和她談談。馮霞就坐下來，聽他談。聶總點了一支煙。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說：“馮霞你不知道，我除了把你當做是師傅的親戚，還把你當成了我的親人，這個不是一般的親人，是真正的親人。”馮霞不明白。聶總就說了，馮霞你是真傻還是怎么?你什么時候看見我帶著老婆的?你問過我嗎?馮霞嚇了一跳。是啊，從來沒見過。聶總就嘆氣：“你呀，真有點傻勁兒！”就慢慢說，“就因為我開酒店，你嫂子她說我辭掉國企會計不干，就是為了養小三。并逼著我離婚了，說省得今后和小三打架！”說完兩眼閃著帶水花的亮光。馮霞沉默了，說怎么這樣。聶總說，馮霞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們倆才是最好的搭檔！自從見到你，我們的生意不是越來越火爆嗎?馮霞想想也是。聶總見馮霞還是那么傻。就攤牌了，說我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