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我時常問自己，如果不是相識太早，我和陳晨之間會不會有甜蜜的結果。

初三的下學期，我轉學到金鎖中學，和陳晨作了半年的同學。除了在原學校跟班主任鬧過矛盾，我基本還算是一個好學生，性格內向到不敢和女生對眼，更別說開口聊天。卻偏偏和陳晨結下了緣。

這半年，我們總會坐在一起，聊著各自童年的趣事。在別人眼里，我們像是兩個無聊的孩子，而在我心里，我像是上輩子欠了她，這輩子一見面，就暗自戀上了她。

拍畢業照的時候，我回原學校考試。離開了陳晨，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故事，直到畢業，再回尋甸，我試著在網上發消息給她。

陳晨回了消息，她在咖啡店里做兼職。我們聊上，又約了見面。第一次和女生面對面坐著，我心里砰砰直跳。許是緊張的緣故，一晚上也沒能說上幾句話。分開后，隔著網絡卻涌來千絲萬縷。

接連幾天，我都會主動找陳晨說話，她像是住進了我的左胸膛，看不見她，我總覺得丟了一樣很重要的物件。我相信自己是戀愛了，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陳晨。

在尋甸的日子，恰好趕上了火把節，我和陳晨說好一起參加。在那里，看著陳晨玩得興奮不已，我卻聽著那些嘈雜的聲音暗自失落。

那天晚上，我鼓足勇氣對陳晨說我喜歡上了她。陳晨沒有拒絕，她看著我傻笑。是稀里糊涂也好，是莫名其妙也罷，我和陳晨戀愛了。

初戀是一段打著雞血的青春。也像一次大獲全勝的戰爭。那個暑假，我們每天都要在網上聊天，我是那么昏天暗地的沉醉在這段幸福之中，似乎天地間，我只留著這份美麗。

以至于開學了，我在課上，只要一想起她，就會偷偷地笑起來。甚至經常被老師點名：“程鋒，老師講錯了嗎?很好笑是么?”哪怕被老師點名了，我仍舊印制不住內心的快樂。

我和陳晨是異地戀愛，來回的車程要七個小時，瘋狂的時候，我會坐早上7點的班車過去見她，又坐下午兩點的班車回來。后來陳晨不讓我去了，她心疼我來回跑。

我乖乖地聽話，不敢往陳晨那邊跑了，我把省下的零花錢，都買了禮物寄給陳晨，我以為陳晨會高興，卻被陳晨數落了一番。從那以后，我不敢再用金錢哄她，我們只能在電話里聊著所謂的情意綿綿。

可是畢竟是隔了一段線，我能聽到陳晨的語言，卻始終看不到她的俏面。陳晨的喜怒哀樂，于我，我從未真正明了。

時間久了，我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還是陳晨真的變了。我們在電話里聊著，卻時常爭吵，時不時也鬧一句不愉快。

都說早戀是死不足惜的，我和陳晨的戀愛，應該屬于早戀，而我，也漸漸感覺到，這份愛情在動搖。

楊文輝生日的頭兩天，我媽出了車禍，那幾天心情不好，在他的生日會上，或許是跟家人吵了架，陳晨的心情也不好，她要喝酒，也鬧了脾氣。我沒有心思安慰她，又無心說了一句“你要的太多”，之后，我們都沉默了。

那一夜，陳晨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我坐在她的床邊，守著她到了天亮。醒來后，陳晨一言不留，推門而去。似乎，她是這場誤會的主角，而我只是旁人。

我一直沒有告訴陳晨，我媽出了車禍。我強忍住自己的悲傷，任憑這個女孩走出了我的眼簾。

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再聯系陳晨，我忙著照顧我媽，或許她在忙著學習。總之，我們好像成了一對陌路人，沒有電話，也沒有書信的往來。

十八歲生日前夕，我主動聯系上她，我說復合吧。也許是沉靜了太久，我又開始想她了，也許是我一開始就愛得太深，始終放不下她的好。

我第一次帶陳晨回家，她很害羞，卻主動幫我準備晚餐，我那時候就想：陳晨做我家媳婦是最合適不過了。

我們給自己想了一個情侶網名，我叫他城，她叫她城。我和她，各居一城，我們許諾，永不相忘。

那一年的情人節，我們沒能相見，卻約好了到各自縣城的廣場放孔明燈。我們在電話里數著“一二三”，直到孔明燈飛上了天空，我們還在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

“程鋒，你要愛我一輩子哦”，廣場上安靜了，陳晨在電話里的聲音卻顯得柔弱無助。

“你看見我們放的孔明燈相遇了嗎?我一定會陪著你一生一世……”因為感動，我模糊了自己的雙眼，漫天的孔明燈，我知道陳晨放的燈不會飛到我的城市上空，可我還是希望那些燈里，有一個是她。

高二的時候課程加重，我去找陳晨的次數不再那么頻繁了，那時候家里知道了我們談戀愛，卻也沒反對。

我媽喜歡陳晨，過年的時候還叫我帶她到昆明，硬要我帶她去買過年的新衣服。我媽出去旅游，也會給她帶一些紀念品。有一回，我媽買了一對玉，一塊給了陳晨，一塊給我，說是就這么定了。

害我和陳晨都羞澀了半天。我拉著陳晨從家里跑出來，兩個人坐在河邊，半天沒敢開口說話，心里砰砰直跳。

我和陳晨就這樣公開了戀人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應該算是定親了。她是一個合格的媳婦，有時候我和媽鬧矛盾，甚至吵架，她會偷偷登我的微信去安慰媽，遇上節日，她也用我的微信給媽發祝福。

我媽完全不知道這是她的兒媳婦干的，還一個勁地夸我懂事了。我在心里也特感激有這么一個女朋友，我在想，這是我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那年冬天，我們一起到雪山，算是第一次度蜜月吧，在雪山住下了。那晚，她來大姨媽了，我半夜去把人家超市門敲開，我說要買包衛生巾。老板看著我，愣了半天，“別看了，救人要緊”，我就這么說出口了，其實，我也是緊張得語無倫次。

買了紙巾回來，我已經凍得渾身發抖，外面雪花紛飛，滿地的積雪。“好冷……好冷……老板都……都……睡覺了……”

陳晨咬著嘴唇，說我真傻……她撲過來，抱住我，緊緊地把我摟住。第一次這么親密接觸，雖然皮膚還是冰涼冰涼的，我內心里的一團浴火卻在熊熊燃燒。

我沒忍住，端著她的臉頰，吻了下去。這一顆禁果，我們終究也偷吃了，天寒地凍的雪山上，兩個身體兩顆心，我們緊緊相擁不敢松開。我們都不知道，靜下來以后，我們要怎么啟齒……那晚，我在疲倦中睡去。

從雪山回來，我覺得每一天都是漫長的等待。很多話，我們可以心照不宣，卻難以承受相隔兩地的戀想。對于學習，我在一落千丈。

陳晨的生日，我省了一個多月的零花錢，還跟同學借了一些，那天我逃課去她們學校，就是想陪她正式過一個生日。

陳晨說好會請假出來的，我在學校外面把蛋糕都準備好了，后來因為學校開晚會，陳晨出不來，等到店里打樣了，我只好作罷離開了飯店。第一次精心準備的生日祝福，就這樣冷冷收場。

說真的，那個夜晚，我很不愉快。然而，在愛情面前，這樣的委屈也算不上悲憤。我收斂住，我們還是一如從前的浪漫。

圣誕節的前夕，我到商場給她買了個暖手寶，又買了包裝好的蘋果快遞到她學校。生活似乎平淡，卻又時刻保持著驚喜。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習慣了叫她鳥人，她也會叫我土賊。每每想到她叫我名字，我就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不管是不是在課上。戀愛，卻是這般甜美。

也許是幸福過了頭，也許是緣分一開始就沒有關顧過我，甚至是老天爺一直就在玩弄我。

和陳晨相戀了那么久，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么幸福，也以為我們這輩子注定了會在一起，從來沒去想如果分開，也從來沒想過我們的故事會在中途斷開……

高三開學，阿姨出了車禍，我媽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幫她，結果家里的生活壓力變大了。看著我媽每天魂不守舍，我也開始無心他事。之后的日子，我很少主動關心陳晨，慢慢的，我們又開始吵架、鬧矛盾。

時間久了，我們也疲倦了，彼此都在給對方讓出空間，可這樣的空間，恰恰是空虛。

楊文輝知道我們很少聯絡，他主動走近了陳晨。也許是青春期里特別需要安慰的緣故，陳晨接受了楊文輝的表白，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關系。

我沒說什么，我知道自己照顧不了她，最后，我提出了分手。或許，這已經是多余的了。

走的時候，我兩眼泛紅，多少次她甜蜜的笑容從我眼前飄過，那些風花雪月的過去，我在努力支撐起身子，往前走……我要離開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學校。陳晨沒有喊我，我知道這段戀情，已經死去。

時間過了好久，每當想起陳晨，我心里依然像是被抽刀子一樣疼痛。因為放不下，我選擇了去練體育，我在想考上本二學校，如果可以，我還能繼續陪著陳晨。可是訓練了半年我才知道，體育只能報考體校，與陳晨依舊無緣。

如果生命是一部小說，我多么渴望我和陳晨會是故事的主角。卻沒想到，走到最后，我只是她全篇里的一個段落。我和陳晨的這個篇章，到最后還是落到了蒼白無力的結局。

高考結束，陳晨報了北方的一所高校，而我，收到了福建一所體校的錄取通知書。我們，終究南轅北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