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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鳳子是四姐唯一的女兒,死時年僅25歲。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沒有生過病,以前身體非常好,可以說從未吃過藥、打過針。結婚五個年頭卻挨尖地一連生下了兩個女兒。那年三月間忽然傳來大鳳子得病的消息,趕緊過去探看,令人失望得緊,她患的是腦癌——后丘腦三個惡性腫瘤呈星狀分布,還都長在腦干上。由于位置不好,手術無法進行。僅比這個外甥女大5歲的我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悲從中來,往事歷歷在目。
那一年,鳳子才十九歲,經父母作主、媒人撮合已經訂了婚。可她與男方十分談不攏,之后這場婚姻便宣告結束。四姐夫、四姐姐只有這一個女兒,雖覺有些可惜,但也無可奈何。后來,鳳子便與一個外村人戀愛了、結婚了。這是非常自然的事。然而,結婚之后的她改變卻非常大。她為了把家過起來,費盡心機,極盡經營。起初是與婆婆不和吵著分家;分家之后想多為家里積攢幾個錢,就拚命地干農活,生活上更是十分節儉,雖然不見得她家過得如何如何窮困。后來,她搬到了四姐姐所在的村屯,便悠著勁地與自己的父母吃在一起,從不花自己的一分錢。春節時殺了頭年豬,僅留十來斤肉,其余的連同頭蹄下水之類的全都讓她賣掉。置辦年貨,僅買了二斤韭菜。這時候,她手中的存款就已超過兩萬余元了。這在一個偏僻而又貧窮的小村子來說也就夠多的了,但其仍不覺滿足,干農活仍是咬著牙地干,山上山下,地里家里,始終能見她整天忙碌的身影,那種艱苦勞作的狠勁,似乎下一鋤頭就能刨出一塊金子一般。對四姐家的東西,她也盡情地刮拉著。年節用的米、面、油、肉、粉條、青菜、瓜果梨桃,乃至油鹽醬醋茶一應物品全在四姐姐家拿。四姐姐僅此一女,無可奈何,也任著她的性子由著她。
大鳳子拚命地勞作、攏財,似乎是一個非常不好的兆頭。她用盡心機艱苦勞作不說,脾氣還非常地暴躁,對自己丈夫的懶怠常以生悶氣的方式抵抗。而且這時,為了錢財,她變得似乎六親不認了,不但和自己的父母在錢物上針是針,線是線的,就連我們這些當舅舅的她也毫不客氣,已經“小摳兒”到了極點。那一年三哥哥出了大事,急需錢還債。恰巧縣糖廠因他中了一個“甜菜大王”獎勵給他一臺兩三千元的新彩色電視機。三哥哥就要賣掉還債,可沒人買。是大鳳子買了,僅花了一千多元錢,附加自家的一臺黑白電視機就買下了。三哥哥無可奈何便換了。類似的事情很多,比如在自己的嫡系親屬中間放高利貸等等,真是認錢不認人,吝嗇到了極點。大鳳子患病時,大小便失禁,全身抽搐,抽得嘴斜眼歪。其疼痛時,全身的肌肉、骨骼都顫抖,但她從來不哼一聲。
大鳳死去那天,風刮得好大,吹得秫秸桿柵欄嗚嗚作響,像在為她死去的年輕的生命吹奏一首悲愴的挽歌。父母已沒了哭聲。三個月的護理,已經把他們的眼淚哭干了,把他們的心血熬干了。到了啟棺“開光”的時候,我看到了大鳳子死去的神情:她的臉像張黃紙瘦得嚇人,兩只大眼睛無神地瞪視著,牙關咬得很緊,白磣磣的露著。像是咬牙瞪眼憎恨著命運對她的不公,又像是極力地抗拒著病痛,又像是告訴她那三歲和四歲的女兒:沒媽的孩子,一定要挺得住,爭口氣……。然而,她畢竟死了,多少遺憾只能留給活著的人,尤其對她的父母和孩子。活著一心攏財,倒使其失去了人生的真正的價值,雖不見得攏財就必死,也不見得是因攏財而死,但實實在在來說,這種活法是不是太累一些了呢?忙忙碌碌這幾年,她累的不是身體,累的是心啊。她是是真正地枉了一場青春,枉了一場夢:
開眼光,明晃晃;開口光,吃豬羊;
開心光,亮堂堂;開手光,抓錢糧;
開腳光,上天堂;開耳光,聽八方……
春風乍起,古老的“開光”號聲和著凄唳的風聲,紙錢飛舞,蒙童嚎哭,靈幡飄飄蕩蕩,是大鳳子真正地進入天國了嗎。
遙遠的鈴聲輕顫,
在天邊渺茫的響起,
再沉落……
那是奈何橋上,
亡魂不舍晝夜的歌聲……
奈何橋上,孟婆悠悠端起湯碗……
來者形形色色,
有木然,有平靜,有猙獰,有恐懼……
半推半就,顫顫微微……
湯端一飲而盡,
終究沒人逃的脫,
終究要喝的一點不少,一點不多……
孟婆悠悠端碗湯,孟婆悠悠收湯碗……
前生再怎么深戀
走在這奈何橋上也是步履穩穩,絲毫不亂……
心靜如鏡,心沉如石……
作者簡介:李百合,男,漢族,1967年3月出生,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老年日報特約專欄作家,《小說閱讀網》、網易網簽約作家,出版過長篇小說《天生我材之關東匪后》,發表網絡長篇小說《大堿溝》、《堿溝娘們兒是神醫》、《寡婦警醫》,在全國各地報刊、雜志發表文學作品百余篇,現就職于黑龍江省明水縣紀檢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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