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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嬌媚的陽光灑在煙波浩淼的洞庭湖水上,令人感到些許迷茫、些許溫暖和絢麗。
乍暖還寒的湖水邊,一個峨冠博帶、佩帶長劍、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的中年人拖著沉重的步伐時而作思索狀,時而淺唱低吟。與這明媚的春色似乎有些不和諧、不協調。
盛開著金櫻子花的小土丘下,是一艘略顯破舊的小漁船。坐在小船上的老漁夫正在擺弄自己剛才網上的若干小魚仔,還自娛自樂的哼著小曲兒。
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讓老漁夫不經意一回頭,驀然看到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老漁夫跳上岸來,面帶驚訝的情形,凝視著中年人說:“您不就是三閭大夫嗎?怎么有閑心來到這荒郊野外?”
“您老怎么稱呼,怎么認識鄙人?”屈原表情錯愕的問道。
“我是這里的打魚人,之前應征入伍跟秦國打仗,出征前聽過屈大夫的訓導。那時的三閭大夫可是雄姿英發,不像現在這樣落寞,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你落到這個地步?”漁夫帶著不解的情形回答屈原的問話。
“這朝中的人都是那樣的骯臟不堪而只有我潔身自好,他們個個都沉醉不醒了唯獨我是清醒的,所以我就被放逐到了這里。”屈原面色凝重,略帶幽怨的口吻回答老者的問話。
“哦,原來是這樣。”漁夫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們楚國這幾年是越來越不象那么回事了,難道您老一點也沒有關心過嗎?”
“老夫這些年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釣洞庭魚,還真不知道國內發生了什么事情。不過今日閑來無事,三閭大夫可以說來聽聽,也讓老夫長長見識。”漁夫面帶微笑,一邊回答屈原的問話,一邊伸出右手熱情的引領屈原到自己的船上。
“哎,這事說來話長,不知從何說起。”屈原把佩劍放在小木桌上,順勢坐在船沿上,悵悵的噓一口氣。
“不好意思,船上連個凳子也沒有。來,三閭大夫不嫌棄的話,喝杯老夫自釀的濁酒。我們隨便聊聊,說出來心里也許會好受一些。”漁夫熱情的給屈原讓座,倒酒,面帶愧色的招呼屈原。
“好吧,反正閑來無事,聊聊就聊聊。”屈原捋了捋長袖,把酒杯掩送到嘴邊,文文的飲了一小口,繼續說道:“先說我們楚國向來被稱作魚米之鄉、杉木楠竹之鄉。但是,現在老百姓大部分跑到燕、齊、吳、越那些靠海的地方去打工,小部分留在本地上山挖礦了。留在家里種田的大多是女人和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很多稻田桑土茶山都拋荒了。現在吃的東西是一天一個價,好多窮人都快沒米下鍋了。懷王說這些是為了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據說有位專家跟他說,農業是低產出行業,沒有必要留那么多的人,也沒有必要投那么多的資金搞農田基本建設和水利建設。我提出扶持農桑意見,他就一臉的不高興。”
“怎么會是這樣?那些蠻荒之地真有那么好,值得大家背井離鄉嗎?”老漁夫有些不解的問道。
“一戶農家,在家里種田,風調雨順,不搞建設、沒病沒災的,光是填個肚兒圓倒也沒有問題。但是,如果一旦遇到水災旱災,特別是象去年大理國9個月不下雨那種情況,就可能餓肚子了。您老是知道的,我們楚國這些年一直壓低農產品價格,補助城里人;大量的資金用在城市和道路建設,農田水利設施幾乎沒有投入,水庫渠道幾十年未整修了。如果一家人有小孩讀個高中、大學以及家里有人生病住院什么的,那就全家玩完了。現在到國子監以及各個分院讀書,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相當一家農戶兩年的純收入,一個常見病、多發病住一次院一年的收入就沒有了。到那些地兒打工,夷人辦的工廠發的薪金比種田還是稍微多點;至于礦山嘛,誰有后臺、誰手長挖著了就是誰的,國家只是象征性收點稅,那些富得流油的黑心礦主自然不惜從指縫里多漏點給這些工匠。這樣一來,這些農工、礦工多少可以積存一些錢以備不時之需。”
“哦,鄙人終于明白一些了。”漁夫好像是點頭又好像是搖頭,回應著屈原的話語:“不過以前到國子監讀書不是不要學費,國家還提供生活補助,并且安排工作嗎?聽說這幾年又搞了個什么‘農村新型合作醫療’,看病有報銷,有沒有這么回事?要是這樣的話,咱們農民漁民的負擔好像沒有您說的那么嚴重吧。”
“您老說的是沒錯,看病住院有一部分報銷是有這么回事。不過,農戶并沒有得到多少實惠,得到實惠的是太醫院和那些分院。比方說,沒有合作醫療前做個闌尾手術是1200元,有合作醫療后可以報銷一半左右也就是600元,但醫院立馬會想方設法給你用到2000元以上,減除報銷那一部分后,你仍然得出1200元左右。至于讀書不要學費還分配工作是有這么回事,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懷王繼位以后,有人提出教育要產業化,大學生自主擇業。我認為國子監培養大學生是為國倫才,不能把負擔轉嫁給百姓,就一再反對,但就是沒有人聽。結果是,國子監和那些分院的大樓是越蓋越高,學生也越來越多,有些工匠和農家子弟傾家蕩產讀完了書,也找不到對口的工作。再說,茫目擴招,教學質量根本就跟不上。”
“黑心的醫院姑且不說。大學生找工作應該沒有問題啊。無論包分配還是自主擇業,工作崗位的數量大致是有個范圍的呀?”老漁夫不太理解屈原說的情況。
“這個你老人家就不清楚了,還得從我們國家的用人體制說起。我國的官員選拔和任用實行的是世襲制和象征性的察舉制,就算是考察的唯一指標也就是GDP,這個GDP是么子含義我至今也沒有弄明白。反正現在官員準入和升遷除了象征性的考試或考察,基本是世襲或公開買賣。其他有點油水的事業單位基本上就是這些官員的妻妾、朋友、仆人們的休養所,大學生想進這些地方工作比登天還難,為了糊口只好和農民一起去夷人或買辦們辦的工廠打工或者去修路架橋、下井挖礦。時下的情形是,士之子恒為士、農之子恒為農、商之子恒為商,生活在底層的弱勢群體的提升空間被完全堵死了”屈原說到這里忽然感到有點氣堵。
“那些事業單位不是要求一定的學歷嗎,還要專業對口嗎?”漁夫愈發不解了。
“要弄到學歷還不簡單嗎?現在國子監的文憑公開批發,分期付款就行。一般大專一年2800元,本科3200元一年,研究生4000左右一年。至于專業對口,那只是個迷人的傳說,比如公安局里殺豬的、照相的、種田的、開車的、木工都可以招進來做警察,而公安學院畢業的大學
生很難進得去,除非你有關系或花大錢送禮。當然如果是女生可以通過潛規則一下,或許可以進去。”屈原搖搖頭并帶強調的問道:“潛規則,您老懂嗎?”
“不懂。”老漁夫像聽天書似的。
“還有更可怕的呢。現在我們楚國是強敵環視,秦國和齊國對我們是虎視眈眈,夜郎、大理也是蠢蠢欲動。我們的國庫很空虛,哪些國有企業名義上是國家的,實際上是王公大臣和他們子弟把持,年年虧損,錢其實變相的到了他們的腰包。現在連養老金也付不出了。”屈原有點自顧自的說道,轉頭凝視老漁夫:“對了,您老的養老金領到沒有?”
“領了,好像是55元一個月吧,可以買5斤魚呢。”老漁夫回答。
“原來如此。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來、來、來,再喝上兩盅。這些破事您既然管不了,就順其自然吧。”老漁夫看屈原情緒低落,忙不迭的安慰道。
“怎么能不管呢?這個國家畢竟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啊。”屈原有點驚愕老者的態度。
“我聽人說過,通達事理的人對客觀時勢不拘泥執著,而能隨著世道變化推移。既然世上的人都骯臟齷齪,您為什么不也使那泥水弄得更渾濁而推波助瀾?既然個個都沉醉不醒,您為什么不也跟著吃那酒糟喝那酒汁?為什么您偏要憂國憂民行為超出一般與眾不同,使自己遭到被放逐的下場呢?”漁夫捏著花白的胡須似笑非笑的看著屈原。
“我聽過這種說法:剛洗頭的人一定要彈去帽子上的塵土,剛洗澡的人一定要抖凈衣服上的泥灰。哪里能讓潔白的身體去接觸污濁的外物?我寧愿投身湘水,葬身在江中魚鱉的肚子里,哪里能讓玉一般的東西去蒙受世俗塵埃的沾染呢?”屈原面無表情地說道并向老者告辭。
漁父輕輕一揖,微微一笑,轉身拍打著船板離屈原而去。口中唱道:“滄浪水清啊,可用來洗我的帽纓;滄浪水濁啊,可用來洗我的雙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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