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虎山村在這十年里已經大變樣了，跟隨著現代化的步伐，工廠林立于這個過去的貧困小村子。不過，現代化的趨勢雖然在那里，虎山村還是有著一些老樣子的。在村子的東邊，是一座座新式工廠，而村子的西邊，則是一座座還未拆遷的傳統民居。

老郭則是居住在村子西邊的一個普通老人，已年過七旬。此刻，他正坐在門口眺望不遠處的那些工廠，盯著冒黑煙的煙囪直出神，看不久又搖搖頭，微微嘆息一聲，低下了頭來。

事實上，這已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了，自從有工廠在這邊建立以來，他就每天坐門口看上幾分鐘，而后搖搖頭，微微嘆息一聲。老郭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度過他的時光，有人問：“老郭，你在看什么！”他說：“我在看過去與未來。”有人問：“老郭，你在想你的兒子嗎?”他說：“兒子月月回來，周周電話，沒什么可想的。”有人問：“老郭，兒子有出息了，為啥不搬到兒子那里呢?”他說：“一個人生活慣了，不想麻煩。”總之，他有無數的理由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而村子里的人，也不好多說什么，對于老郭，也只能默默地嘆息一聲。

夕陽西下，屋背后的小山丘影子漸漸變淡，頗有幾番日薄西山的味道。老郭站了起來，前腳剛踏進屋里，后面便來了聲音：“老郭，這事你難道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沒多少廢話，直接便說了正事。老郭卻也不生氣，只淡淡地說：“我不同意。”

“何必呢?不就塊地嗎?”那個人又說，不過老郭沒有理會，而是走進了屋去，關上了門。這時屋內屋外同時一聲嘆息，仿佛都在嘆息剛剛才發生的事。

沒多久，老郭的電話響了，是他的兒子打來了，先是那些不知重復了多少遍的話語過后，終于到了正題。

“爸，那塊地你就賣了吧！”

“不行！”

“爸，一塊地在你那兒也沒什么好處，你也這不大年紀了，出來跟著我享享清福，為什么非要種地呢?”

“兒子，不是我不想出來，我種了一輩子的地，我喜歡這里，有感情了，我不想看著自己的地被玷污，他們要把他們的地拿去賣了那是他們的事，只要我在一天，我的地誰都別想買，只要國家不收回去，我就不賣。”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只剩下兒子在電話的那頭無奈。

“唉！”老郭嘆息一聲去了床上躺著，腦海里回蕩著火車轟鳴的聲響，這現代化的聲響，總是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不喜歡。

老郭回想著以前一根扁擔，兩個籮筐的日子，一頭老黃牛，一把梨的日子，心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閉上了眼睛，睡了一覺。

第二天，老郭扛著一把鋤頭出門去了，他想去地里看看。路上的風景已經大不如前，綠色的叢林外彌漫著一層淺黃色的霾，盯著漫天飄舞的黃沙，老郭心底一沉。

“小東，你干嘛去?”老郭攔住了扛著一個口袋匆匆忙忙趕路的季小東，詢問道。

“啊，郭爺爺，我……我不去哪兒，溜達溜達。”季小東閃爍其辭，說完就跑了，顯然不想理會他。

這邊剛走，那邊又追來一個人，看見了老郭。急切地說：“郭叔，你看見小東了么?”

“怎么了?”老郭疑惑地回答道。

“他把家里的糧食又偷走了，估計又要拿去賣了上網，唉，我現在正要去追他啊！”季小東的父親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那邊去了！”老郭朝著季小東離開的方向一指，便沒說話了。季小東的父親連忙跑去追趕。老郭看著其背影，腦海中卻浮現著那個誠實機敏的孩子，跟著他郭爺爺郭爺爺不停地叫，如今呢?卻成了什么樣子。老郭看著那邊的現代化村子，微微嘆息了一聲，便又繼續走向田間了。

這塊田被老郭打理得很好，沒有什么雜草長出來，油菜苗已經長得有半尺高了，老郭扛著鋤頭，來翻一下土，好讓油菜更好地成長。日上三竿，陽光照射著老郭的背脊，但是他依舊沒有回家的意思，看著還有半塊田沒來得及處理，他的心中又堅定了下來，不工作完不回家。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很溫和的天氣，老郭卻在這陽光下有了一股乏力的感覺。頭暈眼花，不得不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坐在田埂之上，老郭的心頭又一陣K歌一陣地煩悶。他覺得自己身體狀況有些不對，不得不放棄了給整塊田翻土的想法，站起來拍了拍泥土，扛著鋤頭往家中趕去。

然而就在半路的時候，老郭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被自己所控制了，徑直朝著旁邊的地里摔了下去，鋤頭就砸在他的身上，所幸，由于扛著的緣故，只是鋤把打了他一下。當老郭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了。房間一片雪白，靜謐祥和，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被單，以及掛在一旁的吊瓶，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爸，你醒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打開了門，手中提著一袋水果，輕輕地說道。

“大海?你不是在外地么?”

“李叔給我打電話說你摔到了，我坐飛機回來的，哦，爸你已經昏迷一天了。”郭大海輕輕地說，看著父親已經醒了，心情好了許多。

“哦！”老郭應了一聲，不語。

幾天后，老郭出院，在兒子的護送下回到了家中，趁著兒子在廚房忙碌的時間，老郭又扛著一把鋤頭出了門去，他想起了還有半塊田沒有整理，他得去看看。走出門，離那塊田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卻看見那塊種油菜的田已經變了模樣，油菜被破壞了，施工隊正在忙碌。

“爸，你住院的時候我把地給賣了，對不起，但我這也是對你好，你要是一個人在家里出了什么問題，我也沒法及時照顧你，到我那邊去吧！”郭大海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冒了出來，關懷地說道。

老郭聽見了，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眼中含著失落，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回頭看了看屋后的那座山，隨意地坐在了田埂上，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