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愛情

“你覺得——我是個壞女孩么?”她有點怯懦，說話有些猶豫。

“我為什么要覺得你是個壞女孩呢?”我望著她，桔黃色的燈光下，她臉上的線條顯得很柔和。

“嗯——沒有——我是怕你對我有什么看法呢。”她有點語無倫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的生活都只屬于自己，別人沒經(jīng)歷過，所以也無權說三道四，是不是這個道理?”我反問。

她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你沒經(jīng)歷過，所以你也不會懂我，你可以理直氣壯地這樣對別人說，但我不能??！彼痤^，眼睛里有淚光，“我的人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錯的，我不怨誰?！彼穆曇粲行┻煅剩拔冶拔⒌鼗钪?，只希望能平靜地走完我生命的歷程，然后從別人的記憶里慢慢消逝。”

“你不應該這樣對待自己，你那么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振作起來，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一直都在尋找，找沒找到其實是另外一回事了?！蔽野参康?。

她輕輕地捎了一手額邊的劉海，眼神里有些羞澀，很勉強地笑了一下，“剛才，我失態(tài)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只是感覺自己的人生好失敗，好失敗啊......”

我父母都是有工作的人，家庭條件不錯，小時候，爸媽很疼我，把我當手心里的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只要我想，他們總是想辦法滿足我的要求，我覺得小時候的自己過的就是公主一般的生活?？墒呛镁安婚L，我記得是我十歲那年，我爸媽離婚了，原因是我爸在外面有了女人。他們離婚后，我跟我媽生活在一起，可能是離婚的緣故吧，我媽的性情大變，對我管束特別嚴，而且變得特別婆婆媽媽。漸漸地，我和她之間有了隔閡，我不想回家，不想和她處在一起，成績自然一落千丈了。她看我這樣，更加對我嚴厲，那時候的我正值青春期，逆反心理特別強，她越是管我，我就越不聽她的，我們的關系鬧得很僵。

初二那年，教我們語文的是位剛分下來的年輕男老師，長得高大帥氣，而且特別平易近人，他讓我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我每天都盼著上語文課，盼著能看到他，為了能和他多接觸，我把所有的努力都用在了語文上，只希望自己的語文成績提高，讓自己能當個語文科代表，第二個學期，我如愿了。我每天幫他收發(fā)作業(yè)本，幫他布作業(yè)，他忙的時候，我甚至幫他把作業(yè)改完。也許是我的付出吧，他很喜歡我，每當我聽到他當著其他老師的面夸贊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其實我心里知道愛上他了，總是想看到他，可真正在他身邊時，又感覺心跳得厲害。后來可能他感覺到了吧，便有意回避我了，他的回避讓我覺得很委屈很痛苦，你別笑話我，他是第一個讓我有了心疼的感覺的男人。

有一次，大概是因為上課太累的緣故吧，他的嗓子啞了。他并不是那種懂得照顧自己的男人，聽著他用沙啞的聲音跟我們講課，我的心里就特別難受。中午的時候，我去藥店買了些中藥，在家里熬好，然后用礦泉水瓶子裝好，交作業(yè)本的時候，我在作業(yè)本里寫了一張紙條，并把藥偷偷地放在他的辦公桌下面。語文課的時候，我看到老師看我的的眼睛里有一些異樣的東西。連著三天，我都把藥熬好送給他喝，每天我去拿作業(yè)本的時候，我都能看到辦公桌下一個空著的礦泉水瓶子。幾天后，他的嗓子好了，充滿磁性的聲音又回蕩在教室里，辦公室里又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了。這天，當我把作業(yè)本發(fā)下去后，翻開自己的作業(yè)時，我看到里面有一張小紙條，俊秀的字體讓我一下子就明白是他的，我小心地把紙條放到衣兜里，晚上回家后，我躲到廁所里把紙條打開：你是位好姑娘，謝謝你的良藥。短短十幾個字，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我下定決心向他吐露真心，讓他知道我愛他。我用了幾天時間，把我內心的話寫在一張小小的紙片上，并夾在當天的家作本子里。誰曾想第二天我去送作業(yè)本時，正好班上兩位調皮的男生在追追打打，一個男生從我身邊跑過，一下子把我懷里的作業(yè)本撞得到處都是。我氣極了，一邊撿散落一地的作業(yè)本，一邊對他們破口大罵，他們自知理虧，也跑過來幫我撿作業(yè)本。突然我聽到其中一個小聲說：“這是誰愛上了語文老師呀”我的心里一驚，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男生正拿著我的那張小紙條在認真地看。我頓時覺得頭腦“嗡”地一聲響，沖過去想把紙條搶過來，這男生反應也快，往后一跳，“怎么，字條是你寫的?”他一吆喝，班上的同學便都圍過來看。當時的我真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鉆了進去。

很快地，這事就傳到了校長耳朵里，那些天，語文老師走到哪都有人在后面指指點點，說他是色鬼，流氓，勾引女學生，最后班上有幾個女生的家長要求把孩子轉到其他學校去，事情越鬧越大，滿城風雨，雖然這事對我也有不小的沖擊，但主要還是針對他的。就在這個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他不見了，接替他的是一位剛生完孩子的女老師。我不知道他是被開除了，還是調到別的學校去了，反正從此失去了他的蹤影。隨后整整一個暑假，我都活在內疚中，對于母親以及別人對我的非議，我現(xiàn)在都想不起來了。

初三的時候，我變得沉默了，我很少講話，任何人都別想走進我的內心世界，我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校長找過我談話，他剛想跟我講什么大道理的時候，我只說了一句話，我對他說：“你是不是想我從窗戶里跳下去給你看?”他嚇得趕緊給我賠禮道歉，從此大家都把我當瘟神一般，生怕我出現(xiàn)什么問題牽連到他們身上，就連我那嘮叨的母親，也在我面前變得小心翼翼了。我的心里在冷笑：這樣倒好，我落得清靜。這是我的初戀，對我來說是刻骨銘心的。這件事之后，我變得冷靜成熟了許多，我明白愛一個人沒錯，但如果愛的時間和地點錯了，便一切都錯了，所以我在心里對自己說：我再也不會輕易愛上誰了。

初三畢業(yè)，因為自己基礎不差，還是勉強考上了高中，面對新環(huán)境，舊的傷口也在慢慢愈合。青春期的我，比其他同學發(fā)育得更好，165厘米的身高，成熟的身段，姣好的面容，讓我成為了校園里一道亮麗的風景。但我是受過傷害的人，我也不想去傷害別人，因此我對誰都表現(xiàn)得很冷漠，因此有男生偷偷送我一個綽號：冰美人。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學校搞運動會，我不是一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于是便一個人在操場旁邊的花鳥走廊上溜達，呼吸著新鮮空氣，感受著鳥語花香，心情無比愉悅。這時我看到走廊的條凳上坐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書?？赡苁且驗槟翘煨那椴诲e的緣故吧，我朝他走了過去，并微笑地跟他打了個招呼，他才抬起頭，這時我看到了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眼睛分外有神?？吹轿視r，他顯然有點意外，但很快地恢復了鎮(zhèn)定，并微笑地招呼我也坐一會。就這樣我們認識了，我才知道他叫袁立，重點班高材生。我們兩人在花鳥走廊整整坐了一個下午，他看起來很斯文，卻非常健談，很幽默。不知不覺天就暗下來了，他請我吃晚飯，在學校的食堂里，我們倆面對面地坐著邊吃邊聊，對旁邊那些投過來的異樣的目光視而不見。

不知道為什么，自這次相見之后，我有了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我發(fā)現(xiàn)只要我們分離后，我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他的影子，他的音容笑貌。我看得出，他也很喜歡我，他跟我在一起時，總是很開心很開心。我們的交往很快就引起了各自班主任的注意，終于，我的班主任王老師找我談話了，王老師明確告訴我，袁立是高干子弟，他家人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了，希望我們分開，專心讀書。那時的我對于高干子弟沒什么概念，只知道我愛他，他也愛我，別的我顧不上。那次談話后，我裝作沒事一樣和他交往，卻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里有些躲閃，我知道一定是老師和家長對他施加了壓力。對于感情，我有過經(jīng)歷，盡管只是一種朦朧的感覺，但當我再次面對時，我覺得自己要冷靜多了。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我想知道他到底愛我有多深，是不是抵得過來自家庭和學校的壓力。終于有一天，王老師把我從課堂上叫到他辦公室，辦公室里還有一個戴著眼鏡的衣著很考究的男人。經(jīng)王老師介紹，我才知道這個中年男人是袁立的爸爸，他簡單地詢問我一些情況，然后便從隨身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疊錢，我瞄了一眼，都是嶄新的百元大鈔。他把錢放到我手里，對我說：“離開袁立吧，這些錢就算是補償費了?！蔽彝蝗粚ρ矍斑@個男人有些蔑視，他以為錢能收買一切，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王老師可能也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也手足無措了。我沖出辦公室，盡量保持平靜地來到教室里上課。下課后，我找到袁立，并辦公室里的遭遇告訴了他，他始終一言不發(fā)，這段日子以來，我發(fā)現(xiàn)他又瘦了，人也憔悴了不少，他聽我說完后，扶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你等著吧，我會處理好的?！彼f這話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融化在他懷里了，但我有一種預感：我和袁立的戀情要夭折了。果然，當我第二天來到學校的時候，我就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袁立割腕自殺！

我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起來。瘋了似地拉住過往同學詢問情況，有知情的同學告訴我：袁立因為發(fā)現(xiàn)及時被搶救了過來，現(xiàn)在正在中心醫(yī)院觀察。當我跑到中心醫(yī)院他的病房時，隔著病房玻璃，我看到他父親正在安慰一個哭得像個瘋子一樣的女人，我知道那肯定是他母親，在這一刻，我也想起了我的母親，頓時覺得做父母的其實很可憐。我不想再刺激他們了，我悄悄地離開了醫(yī)院，一個人在大街上轉悠。我不敢想像如果袁立真走了，我該如何去面對，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那一天我第一次逃了一天課，我在沿河路的石凳上坐了一整天，看著滔滔流去的江水，我的心情異常沉重。我知道愛一個人的代價有多大，為了袁立，我決定退學！第二天，我瞞著母親，依然按時出門，卻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我和袁立節(jié)假日喜歡來的沿江公園，在那里，我努力地尋找著和他度過的點點滴滴記憶，心下一陣陣地悵然。天快黑的時候，突然看見王老師出現(xiàn)在眼前，他對我說：“學校怕你出什么事，一直在找你，后來一直找不到，才想到去找袁立詢問，袁立已經(jīng)沒事了，當他聽說你今天沒去上課時，生怕你出什么事，急著要出院來找你，被王老師和他父母阻止了，于是他告訴我你可能在沿江公園?！蔽倚α诵?，卻突然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王老師慈祥地對我說：“孩子，別犯傻了，人的一輩子長著呢，過去了就過去了。”我點點頭。王老師又告訴我，袁立父母已經(jīng)著手將袁立送到英國去讀書了，要我回學校，好好念書，把這段感情的經(jīng)歷，當成是一種人生的閱歷。我知道王老師的苦心，答應他回學校念書。自此，袁立便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以后再沒有他的消息了，只是這個男孩的音容笑貌，卻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每當節(jié)假日，我還是會選擇去沿江公園，去那里拾掇曾經(jīng)的美好回憶。

高中幾年，除了袁立，我沒對誰動過真感情，當然，喜歡我的人不在少數(shù)，想盡各種方法討好我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但我都沒什么感覺了，我一直都沉浸在對袁立的想念中。雖然我知道，有些男人很卑鄙，他們得不到我，便在背后損我，高中三年，我真真實實感受到了“臭名遠揚”的滋味，好在我經(jīng)歷過一些事后，內心還算強大，并沒有把自己的名聲當回事。這以后的日子，我又成了同學眼中的“冰美人”了，我把心思都用在了學習上，幻想有朝一日我能夠考上大學，能夠去英國，去那里找到袁立。

高考后，我順利地上了二本線，考上了北京的一所普通大學，在那里，我遇上了我生命中的第三個男人：周興。周興是我的學長，比我高一屆，他是那種運動型的男孩，很陽光的那種。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去大學的第一天，是他接的我，他幫我把行李什么的東西搬到我的寢室里，收拾完畢后，又把學校的一些基本情況介紹給我聽。后來，他就有事沒事地來找我，我知道他的意圖，但我對他沒有反感，一個女人，有一個沒有壞心思的男人關心著，其實是件很幸福的事。大學里的男男女女，因為突然從高中那種巨大的壓力下解脫出來，一下子適應不了寬松的大學生活，因此一個個都變得無所適從，空虛寂寞，于是戀愛成了釋放壓力、相互慰藉的最佳方式。我也是個平凡人，肯定也脫不了俗，況且周興無論從長相、品性還是學業(yè)來說，都不會比其他人差，找個這樣的男朋友，至少可以滿足女人小小的虛榮心。就這樣，我們確定了戀愛關系，確定戀愛關系后，我們也確實渡過了一段蜜月期。那個時候，他把我當公主了，對我百般呵護，早上起來，他為我買好了早點；中午我如果不想吃食堂飯，他騎著他那輛自行車帶著我到城里逛，我想吃什么他都會給我買；晚上上完晚自習，我們還會在校園里散散步，談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人生和理想。他有著遠大的理想，他的腦海里有我們的未來，聽他設想我們的將來，我感覺有些陶醉，仿佛他說的這些，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成為現(xiàn)實。那段時間，享受了人生最美好的時光。

但好景不長，在兩人相處的日子里，他的陰暗面也慢慢地暴露了出來。他是一名來自農村的孩子，他好勝心強，自尊心也特別強，我知道他愛我，但因為愛，他時常侵犯我的私人空間，我在他面前幾乎沒有個人隱私，這讓我有些不能忍受。有一次，我和朋友去逛街，忘了跟他說一聲，也忘了帶手機，他竟然在短短兩個小時內打了我一百多個電話，同時還跑到我們宿舍不停地詢問我的消息，當我回來后，我看到了一張近乎扭曲的臉，聞到了粗重的呼吸聲，我知道此時的他憤怒到了極點，于是沒有搭理他，一個人收拾自己的東西。我突然感到一陣害怕，愛情畢竟不會持久一輩子，當我們的愛情沒有了的時候，他的憤怒是否會傾瀉在我身上，演變?yōu)槌嗦懵愕谋┝?！他有很強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同時有著農村孩子根深蒂固的偏執(zhí)與狹隘，當他知道我的過去后，他時常耿耿于懷，竟然直白地問我到底是不是處女，這種人格上的羞辱讓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我知道他很愛我，可是我對他越來越?jīng)]感覺。這個時候我才理解為什么古人在婚姻上主張門當戶對，兩個人只有在差不多的環(huán)境下成長，才會有相同的價值觀和世界觀，才會有一些其他的共同的東西，這些相同的東西往往又是在愛情慢慢消失的時候維系兩人關系的最重要的因素；而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他們有太多的隔閡和不理解，如果誰都不屈從誰，兩人最后的結果就只有分手了，如果一方屈從于另一方，兩人的內心也是疲憊不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