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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峰山下的玫瑰谷
周沙塵
5月31日晨6時20分,從城里乘車出發,初次去訪問妙峰山下的“玫瑰谷”。玫瑰谷當地老鄉習稱“澗溝”,也不是《春明采風志》一書所記的“北山玫瑰溝”。據老年人談,北山玫瑰溝是今昌平的陶瓦溝一帶,那幾處的玫瑰今已殘存無幾,昔日的令譽讓位給今天的玫瑰谷了。內行人談,玫瑰谷的玫瑰,歷來就是北京最好的玫瑰,花味香濃,且能經久。
去得早是想趕清晨玫瑰花放了還沒采摘,看看那有香有色嬌艷馥郁的容表。七時多已抵鷲峰腳下的北安河鎮,北京酒廠在此設有采購加工站,收購玫瑰釀酒。去年以前是私商在此收購,運往天津,輸出國外。
從加工站北行里許,沿著北京市第四十七中學的校園圍墻登鷲峰北面那座1000多米的高山。這山從下至上有金山、玉仙臺和廟兒四三個地名。這三處原有廟宇茶棚,抗戰期間全被日軍放火燒毀。現在,除金山有新修建的“北京大學生物實驗站”,再往上全無人煙。
從北安河上山,加工站劉同志請送花的洞溝農業社青年社員王德元同志和我作伴,沒說幾句話就出發。
小王根結實,一開始爬山就走在我的前面。有時我努力追上去,但總離著約莫30~50米。走一陣子,他又回頭朝我看。有時他折一節樹枝在手上搖晃,有時拾一塊石子,擲到山溝里去,出神地看著濺起的水花。看他那輕松愉快健步如飛的樣子,我就想到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十幾年,養成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腳還不能走”的可憐相。快到金山時,一隊上山實習的北大生物系的學生,歡呼尾隨而來,看著又將搶在我的前面,我雖遍身流汗,倒也不肯示弱,俯首捷步而上,總算再沒落在后面。
在金山稍事休息,喝幾口泉水,攝了幾張風景照片。我的同伴坐在一方青板石上休息,想和他談話,總找不到機會,當我走上前去,他高高興興地站起來說道:“走吧。”又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我也無可奈何,努力往上爬著,一心想著那“接葉連枝千萬綠,一花兩色淺深紅”(見宋代楊萬里作《紅玫瑰》)的景色。
忽然,小王唱起歌來:
“我有一朵玫瑰花,莎蒂瑪麗亞……”
“小王,你前面一句唱錯了。”我叫住他說。
他停住腳解釋:“在學校我們唱‘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回村參加農業生產后,我們就改成這樣唱了。這表示我們愛玫瑰,不去把姑娘比作玫瑰了。”他這樣一談原先不知是什么造成的我們之間的隔閡,就好像插翅飛走了。
我對他這樣天真的想法,除了“啊”了一聲,再也無話可說。我們一前一后往上爬著,有問有答,像早已熟悉的朋友。小王是去年沒有考上初中,參加農業生產的高小學生,今年17歲,是共青團員。一年勞動所得除分得的糧食,還有二百多元。他說:“只要努力勞動,生活不用愁。”走了一程,我反而覺得不如開始爬山時累,他卻提議休息,還叮嚀我不要脫衣,小心受涼。
繼續上山時,他堅持要為我背照相機。我想到剛才他要休息,便說:“你不累嗎?”
“哼,打空手上山還累,送玫瑰一天往返兩次咧。”他看著我,兩只閃光的眼睛似乎說:“只有你們城里人才會感到上山會累。”羞慚之感立即涌上腦海,再也沒問什么。我聯想到,坐在鋪著白桌布前痛飲“玫瑰酒”的人們,當你們連續歡呼“干杯”時,可曾想到深山高壑中的玫瑰,是怎樣會變成香甜甘美的酒呢!
我們談著,不覺登上了廟兒四山頂。小王迎著呼嘯的東南風往東山坡一指說:“你看,那就是我們的玫瑰。你來的早了點兒,花剛來,再過三五日,東南西北四山,無處不是玫瑰,可美啦。”我的眼睛順著他指著的方向望去,一塊一塊深綠色的葉兒叢中,風刮著紫紅色的花朵,東擺西搖,像姑娘蕩秋千一般模樣。我向四山嘹望,覺得這方圓不足百里的山谷,像一只荷葉邊的花瓶,從瓶底到邊緣都裝飾著鮮花。白綢小傘似的紅果花盛開瓶底,山植花的花蕊還留有余勞。那些我不知名的紅球珠似的和雪花似的花朵,遍山漫谷,真可謂“滿地野花逐曉風”。我想管此地叫“百花谷”亦無不可。
“走吧。”小王叫我說,“現在全是下坡路,半小時就到我們村里。”
“好吧。”我跟著他走向谷底去。
約莫走了50—70米,我感到這兒又是一個音樂的境界,到處都是“嗡嗡嗡”的蜜蜂聲,又不知從哪片林子里,傳來一聲聲雉雞的短促叫聲,遠山布谷鳥用響亮的聲音,不斷地呼喚,像是催促,又像鼓勵。我不禁羨慕地贊美說:“這兒真太好啦!”
“科學院的同志們也這么說。”小王得意地笑著說,“城里人都喜歡花花草草,我們這兒可多著咧!”
“我不僅僅喜歡這兒的山色美景,我更喜歡的是這兒有這么多的物產,要全都利用上了,對國家對你們有多大的好處呀!”我解釋說。
“我們村幾個高小畢業生,去年響應黨和毛主席的號召,參加農業生產,就是拿定主意要使村里的物產,統統利用起來。”他說著,回頭看了我一下,“可就不由我們合計。”
“為什么?”我插問。
“一是勞動力不夠,一是缺乏技術。我們村只有一百三十多個勞動力,農作物耕地就有743畝,社的領導只注重發展農業,一到種糧食,就顧不了玫瑰和果樹。這兩年,糧食是大大增產了,玫瑰和果樹就是增產不多。”他回頭看我一下,又頭也不回邊走邊談著,“有的果樹要剝皮,要人要技術。繁殖玫瑰,也要人要技術。我們就是人不夠,特別是缺乏有文化的人,老年農民有經驗,但有些固執;我們過去向他們學習得不夠。”他不斷地說著,說出了一個多好的理想。
我們一到村里,小王領我先到社主任家。社主任王廷正是復員軍人,待人坦率誠懇,小王也說他辦事公正。我們談著話,小王不告而別了。一會兒,他牽來一只驢子,說是送我去南山蘿卜地看玫瑰,那兒是玫瑰谷280畝花地中,花來最早的。一時我除了感激,不知說什么是好,就依從地騎著驢于攀登南山。
社主任和我們一同到了花地,小王跑到一叢玫瑰中攀著一株約莫三四尺高的莖干說:“這就是玫瑰,有人又叫它徘徊花,是一種灌木,屬薔薇科。你看吧!”他攀彎著莖于說:“它這地方密生著小刺,葉子很多,有人管它叫羽狀復葉。夏天開放深紅色單瓣的花朵。”我邊聽他解釋,邊想著明代陳淳作的《玫瑰》詩:“色與香同賦,江鄉種亦稀,鄰家走兒女,錯認是薔蔽。”小王沒有發覺我在想別的,他一股勁兒說著,“它的用途可多,果實可以吃,根皮可以作染料,花可以作中藥、飲料、制糕餅或煉制香水。”
“你解釋得很好,關于玫瑰的形態、生態和用途差不多都講到了。”我一稱贊他,他連忙說:“以前我也不懂,是向來這兒采集標本的科學院的同志們學的。”
小王有說有笑介紹完了玫瑰,社主任接著說:“我們邊走邊看吧。”于是,他領著我沿南山山脊東行,眼前正是萬紫千紅花正鮮。我們邊走邊看,還邊看邊談。先談到這兒的玫瑰種植歷史,社主任說:“現在南山還有由一百多年前的舊叢堆根繁殖出的玫瑰。”足見此地的玫瑰是有長遠年代了。繼談到發展種植玫瑰的遠景規劃,據他說,到1962年的產量將比今年增加四倍。
同行至廟兒凹,社主任才和我告別。我看著他的背影消逝在高大的大葉楊和核桃樹的林子里,又聽到他吆喝羊群,我和小王才向東山坡下走去。
小王送我到玉仙臺,就往回走。我付給他4元錢作雇牲口的費用,他堅持只收兩元,說這是社里的規定。我立刻感到從他身上看見了玫瑰谷幸福的未來。
我們分別后,雖是背道而行,但仍不斷回首張望,直到山崖擋住了視線。
摘自:《旅行家》195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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