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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巴車到一個小村上讓一個拉著三四歲小女孩的女人攔下了。我從窗上看到那女人,估計她是小女孩的奶奶。
小女孩先上了車,回頭喚那女人:“媽媽!”女人應著,跟了上來。我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那女人一眼,很難相信女人是小女孩的母親!女人至少有五十多了,雖然鄉下女人干粗活容易顯老,但我的感覺一般不會錯。女人結實,臉上刷了很厚的化妝品。我聞到化妝品的氣息就會惡心。那女人與我有仇似的偏偏坐到我身邊的空位上。
女人不漂亮,穿著黑色的迷你短褲,套著肉色長襪,腿上肌肉繃得緊繃繃的,這種肌肉往往是粗活干得多練出來的。我與她之間的座位很狹窄了,因為我也長得橫。我中學時同學們叫我“螃蟹!”我努力地將身子往窗邊靠。
小女孩站在女人跟前,小嘴巴不停地說著,還熱情地叫我“爺爺”!我笑了笑,暗想:你叫這女人媽媽,最多叫我“伯伯”!她媽媽肯定是過五十的人了。
女人伸手將小女孩抱到自己腿上,我看到她那雙手確實說得上蒼老,很粗糙,一條條皺紋像翻耕過來的田板,手指上裂開一條條縫,縫隙間還藏著一絲絲不明顯的難以洗去的油跡。這女人很有可能除了長時間在田里干農活,還在軸承廠里打工。我這邊軸承類的小廠隨處可見。我十六歲離開學校,砍柴、耕田,什么農活都干,不過我的一雙手迄今還沒有變得很粗糙,因為我沒有上軸承廠做過工。有這樣一雙手的女人,還拼命地刷一張臉!唉,既然命運捉弄,只是一個干粗活的女人,那就少粉刷那張臉了。
這種女人我十分厭惡,死要面子!
她直愣愣地盯著我看,我讓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心里暗想這么大年齡的女人,要是有氣質一點,雅致一點盯著我看,倒是我的幸運了。我還沒有想得太有下文,她突然笑著罵我:“你個螃蟹,我這么久才認出你!戴上一付眼鏡,我還真不敢認了!”
她原來是“母豬”!我知道她是“母豬”,差一點點大笑起來。她是我初中時的一位老同學。那時一幫野小子們暗底里給她取了個雅號“母豬”。同學間發生爭吵,就公開地以“母豬”辱罵她。她與一些漂亮的女生發生爭執,班主任也是一邊倒地幫著漂亮女生的。
我想起往事,嘴角上浮上一層笑。坦率地說在我少年時代的意淫中,也不會出現她的影子。
我忽的想起六年前在晚報上看到的一篇報道,連她那股化妝品的味道也變淡了。我溫和地對她說,到城里請她吃個飯。她說還是她請我,她早聽老同學們說我過得極不順心!
我淡淡地笑了笑,人過了五十,看淡了名利,也看淡了自己走過來的坑。
我們到縣城下了車,相互留了手機號碼,就各辦各的事去了。
快到響午時,我的事情辦妥了。準備打電話給她,她卻將電話打了過來。
我們在一家清靜的小餐館里見了面。坐到包廂里,等菜的時候,她埋怨當年老師就因為她長得難看一點,家里窮一點,她在理的事,也成為無理的,要不是老師的不公正,她不至于連高中也考不上。她要是上了高中,就是另一番命運了。
我點點頭,同意她的觀點。我在中學里念書,也是因為老師在一些很細小的事情上不公正的傷害,心靈上有了很深的挫折感,所以現在我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一個不起眼的眼神,也有可能像匕首一樣割傷他人的心靈。
她說她現在打扮起來也不算太難看,她要讓女兒看到媽媽還年輕,有活力,充滿了自信!女兒長大了萬一在外形上像她,也不會因為外形的傷害,割傷了心靈。她以前也是以身作則教育兒子的,她的兒子是充滿陽光,充滿自信的。
她說起兒子,眼圈無法忍受地紅了,但她努力沒有流下淚來。
我又點點頭,不敢貿然出言,以免觸碰到她的傷痛。當然,我不是指她長得肥了一點的傷。這種傷,對于她來說我想早就結繭子了,我擔心的是她在女兒面前深藏起來的傷——六年前她當消防兵的兒子,在湖南懷化,搶救一起高速公路液化氣槽罐車側翻泄露事故時,槽罐車爆炸,烈火將她二十一歲的兒子融化進湖南那塊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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