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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從二十七歲到七十九歲,他怨了她整整五十二年。
從十八歲到七十六歲,她等了他整整五十八年。
這場跨越半個多世紀(jì)的愛恨情愁,終究還是有緣無分,只留下一段蕩氣回腸的美。景心桐不止一次地想,不論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如何,至少曾真真切切地愛過。爺爺顛沛流離的這一生,只深愛過秋雨桐一個人………
1.
景仲然走的那天,天空出奇的晴朗,窗外的梧桐花迎風(fēng)而起,似在為他送別。景雨桐直直立于病床前,看著那遲暮安詳?shù)哪樕蠏熘@二十五年來從未見過的笑容,那笑容里溢滿了幸福。景心桐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景仲然的手上,他死死緊握著一張泛黃且模糊不清的信紙,任誰也拿不下來……
程蓉在一旁哭得歇斯底里,景心桐心中一陣陣抽痛,像是一把尖刀刺進內(nèi)心最深處,沒有鮮血直流,卻似生生缺了一塊最重要的東西。她始終未曾發(fā)出一絲悲傷的聲音,就那樣靜靜地,不動聲色地站著。
聞聲趕來的父母突然向她忙撲去,抓著她哽咽地問道:“心桐,爺爺剛才到底跟你說了什么?他怎么走得這么突然?”
景心桐有些呆滯地抬眼看向淚流滿面的父母,失了血色的嘴唇動了動,許久還是未吐出一字,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太突然,讓她早已不知所措……
四周哭嚎聲一片,她都置若罔聞,思緒始終停留在爺爺臨終之前。景仲然不知為何斥退所有人,只叫了景心桐一人進病房。當(dāng)她小心地推開房門時,見滿頭銀發(fā)的爺爺面容蒼白,有些顫顫巍巍地說著什么,景心桐忙走過去,卻聽不真切。她握住爺爺冰涼的手,啞聲安慰道:“爺爺,您慢些說,心桐在聽著。”
她俯下身,景仲然艱難地一字一句吐出:“感謝上天再次把你送回到我們身邊,心桐,以后要照顧好自己,也替我照顧好你奶奶!”
隨即他讓景雨桐從他枕頭下拿出一張紙,笑容在那一瞬間綻放,他慢慢偏頭看向窗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樹,緩緩落下兩行清淚,握著信紙的手越發(fā)顫抖,他安心地閉上雙眼,輕輕地說:“梧桐花落相思雨,我欠你的,只有下輩子再還了……”
景心桐一直握著的手猛然滑落,她死死瞪著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切。安靜地病房中驀地響起醫(yī)療設(shè)備似呼救的聲音,一群人推門而至,醫(yī)生忙為病人搶救,半晌后表情凝重地轉(zhuǎn)過身,惋惜道:“請節(jié)哀順變。”
頓時,哭喊聲四起一片混亂……
2.
處理完景仲然的身后事,景心桐便整日待在他的書房里整理遺物。她知道爺爺生前是個很愛看書的人,閑來無事喜歡練練字。自從景仲然生病住院后,這書房也再無人問津,如今卻蒙上了灰塵,一絲陽光從窗外投進來,落在放置文房四寶的書桌上。景心桐細心地擦拭著桌子,打算將一些無用的東西收拾到抽屜里。
窗外的風(fēng)吹來把她手中還未來得及整理的信紙吹翻,當(dāng)她拾起時竟看到一個“恨”字躍然紙上,她趕緊找到其他的信紙,皆是一般無二。
景心桐有些頹廢地癱坐在椅子上,定定看著那些一筆一畫寫下的“字”,自言自語道:“爺爺,您恨了一輩子的人究竟是誰?”
在景心桐的記憶中,爺爺是個不茍言笑,卻對奶奶極好,對她甚為寵愛。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這些年來也算是錢和藥包養(yǎng)著長大。大多時候,爺爺總喜歡在書房里給她講年輕時的趣事,那時的她尚且年幼,一邊細細地聽著,一邊琢磨著分明是純真美好的事,不明白為何爺爺每逢提起時都眼帶淚光?
爺爺起身走到窗邊,喚她跟上去,摸著她的頭躬下身指著遠方:“心桐啊,你看到那棵樹了嗎?”
景心桐眨眨眼睛順著爺爺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樹她認(rèn)得,忙欣喜道:“爺爺,那是一棵梧桐樹,梧桐花很漂亮的!”
爺爺?shù)瓚?yīng)了她一聲,突然語重心長地說:“有些人是用來寵的,有些人是用來護的,有些人是用來疼的,有些人是用來恨的;卻只有一個人是用來深愛的……”
景心桐抬眼看見爺爺眸中盡是淚光,她有些害怕,拉著爺爺?shù)氖中÷暤兀骸盃敔敚f的這些心桐都聽不明白,您別傷心了好嗎?等以后長大就懂了,也不會再讓爺爺難過了。”
爺爺彎腰抱起了她:”嗯,爺爺知道心桐最聽話了。“
記憶回歸,景心桐突然想起小時候爺爺告訴她的那些話,爺爺說,他這一生有一個最恨的人,至于是誰叫什么名字,她無從得知,就連奶奶程蓉也不知道。
如今她總覺得似乎有很多地方冥冥之中在指引著她前去,這樣的感覺讓她無所適從,而胸口處的疼痛只增不減。
3.
時間轉(zhuǎn)眼便過了一月,天氣漸漸變冷,就像景心桐的心,絲毫沒有溫度。她的家人們都開始慢慢從悲傷中走了出來,生活回歸正軌。只是程蓉比以前沉默了,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發(fā)呆,守著院中的花,一看便是一整天。那是景仲然生前親手為她種下的,怕她待在家中無聊,深知她喜愛花草植物便種了滿園春色給她解悶,景仲然對她的好,眾人皆知,旁人驚羨不已。
剛邁出房門的景心桐見此,心中微痛。于是折身回去拿了一件披風(fēng),走到程蓉身邊小心地蓋到她身上,拉著她的手蹲在她身前說:“奶奶,風(fēng)大別著涼了。”
“以前的這個時候,都是仲然陪我坐在這院中,有他在我不怕冷。”
風(fēng)揚起間夾著程蓉的話字字入耳,景心桐的眼睛有些生澀地疼,她沒有回答,因為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勸慰奶奶要想開些,爺爺已經(jīng)走了,但我們的日子還得繼續(xù)過。因為她明白爺爺在奶奶心中的位置誰都無法取代,即便他走了,也依然活在奶奶的心里。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奶奶二十歲時便嫁給了爺爺,與他相濡以沫了五十二年,如今又怎能習(xí)慣?
許久,景心桐才終于開口:“奶奶,我今天是打算來跟您辭行的,我明天要出一趟遠門,可能會耽誤數(shù)月的時間,您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她是景家這一輩唯一的子嗣,爺爺和奶奶也只有她爸爸一個孩子,若是按封建思想來說,他們家也算是世代單傳,唯獨到她這一代卻變成了女兒身,而且還天生體質(zhì)差。奶奶時常打趣她,說她是爺爺?shù)恼粕厦髦椋?dāng)初她出生時,護士抱出來連聲賀喜,說生了個小公主,結(jié)果爺爺跑過來瞧著她的模樣就歡喜,大笑著說女兒好,不像男孩子難管教。后來因其心臟不好體質(zhì)差,爺爺希望她能獲得新生,健康快樂的長大,又因“心”與“新”諧音,所以就為她起名“景心桐”。后來她的父母長年在外地忙于做生意,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她,她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如今她打算遠行,幸好家中還有其他親戚在,也免了她的后顧之憂。
程蓉聽她說要遠行,立刻焦急道:“你要去哪里?時間這么長,要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險了該怎么辦?”
景心桐忙安慰道:“不用擔(dān)心,奶奶,我就是出門散散心,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我想換個環(huán)境生活下。我已經(jīng)長大了,還有朋友陪著我一起走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
程蓉本來還想再勸勸她的,意識到如今發(fā)生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她出門散散心也好,免得她心中也難過壓抑。
“那好吧!你決定好的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既然都想好了就去吧!在外面好好玩下,萬事都要小心謹(jǐn)慎,照顧好自己,累了就記得回家,隨時打電話回來,奶奶會一直在這里等著你……”
聽著奶奶細心的叮囑,景心桐瞬間淚盈于睫,她什么都沒說,只是依偎在奶奶的懷里用力地點頭。
4.
人滿為患的火車站,擁擠的月臺,小巷里的吆喝聲不斷,景心桐獨自一人踏上南下的火車,檢票時她回首看向家的方向,眼中有些愧疚之意。她欺騙了奶奶,因為她并非出門旅行而是要去很多地方尋找一段早已遺失在歲月里的真相。
窗外的風(fēng)景呼嘯而過,景心桐無心觀看,她從包里取出一本”精致“的手札,里面的紙張雖然有些陳舊,但外觀卻保護得很好,并且還是后期精心裝飾過的。翻開手札的扉頁,映入眼簾的是七個字”梧桐花落相思雨“,落款”景仲然“。這是爺爺?shù)氖衷侨账谡頃繒r,從那堆滿是”恨“字的抽屜里翻出來的,它被靜靜地壓在最底層,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被主人重用過。當(dāng)景心桐好奇地打開這本手札時,她突然就明白了爺爺這幾十年來的心結(jié)到底是因為什么,還有那個他恨了一輩子的人……
手札的第一篇記錄著景仲然高中時代的事,那時他還是個陽光開朗的男孩。所以景心桐辭別程蓉就是為了前往景仲然當(dāng)年所在的學(xué)校,她要根據(jù)手札里記錄的所有地方去慢慢追尋當(dāng)年的真相。
景仲然所在的高中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面模樣,現(xiàn)在的校園再也找不到原來那個年代的氣息,景心桐邊走邊看手札,唯一沒變的只有一處,偌大的操場上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梧桐樹,看樣子確實有些歷史了。景心桐前后從校方人員口中探知,這個學(xué)校共修葺過五次,畢竟隨著時代發(fā)展學(xué)校也要更新擴建,但不管他們?nèi)绾涡掭荩@操場上兩旁的梧桐樹不能移動也不能摧毀,必須保持原樣。原因是一位匿名投資者的要求,但凡學(xué)校要修葺都會投資,但要求從來都是這一個。這么多年來,校方也一直不知道這位匿名者是何方神圣。
如今進入初秋時節(jié)的梧桐花顯得有些荒蕪,景心桐坐在操場上,開始細讀景仲然手札里的所有內(nèi)容……
5.
一九五四年七月,那是一個十七歲的清晨,年少時的景仲然在操場上跑步,氣喘吁吁時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女孩子,人家那潔白的鞋上頓時多了一個腳印,顯得污穢又狼狽。許是女孩子都愛干凈,突然遇到這種情況,心中滿是委屈又不敢叫囂,只是低著頭偷偷抹眼淚。
待景仲然反應(yīng)過來時,眼前的女孩早已哭成淚人。見狀他忙鞠躬賠禮道歉:”那個……對不起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哭了好不好……“
對方只是低著頭流淚,像是沒聽到他道歉似的,他心一慌,口不擇言道:”那你說要我怎么做才會開心?要不我?guī)湍闾蚋蓛簦唬粮蓛簦規(guī)湍惆研硬粮蓛簟?/p>
說完景仲然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嘴巴,什么叫舔干凈!他從未哄過女孩子,更何況還是流淚的女孩子,這一慌就亂了陣腳。
誰知對方聞此突然就掩唇輕輕笑開了,景仲然一頭霧水,小心地問:”你……你不生氣了?“
女孩慢慢抬起頭,臉上淚跡未干,有兩個小酒窩的唇邊卻漫開一抹笑:”沒關(guān)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景仲然一怔,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他承認(rèn)自己醉在了她溢滿笑容的酒窩里,便脫口而出:”你長得真好看啊!“
對方?jīng)]料到他如此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答話。景仲然再次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也低下頭慚愧地說:”抱歉!很高興認(rèn)識你,我叫景仲然,請問你叫什么?“
女孩輕笑著說:”沒關(guān)系!我叫秋雨桐,也很高興認(rèn)識你。“
”那我們算是成為朋友了嗎?“景仲然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忙把目光看向遠方。
秋雨桐忍俊不禁地點點頭:”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
景仲然聞言笑得不知所措,那年開滿梧桐花的操場,景仲然與秋雨桐交換了彼此最無邪的眼神。
6.
一九五六年七月,高中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那個懵懂無知的男孩與純真美好的姑娘都已成年。他們總喜歡手牽手走在開滿梧桐花的操場上,訴說他們眼中美好的生活以及憧憬著幸福的未來。
然而那個年代的教育與發(fā)展不似如今,中國也還沒有正式恢復(fù)高考制度,景仲然家境貧困,讀完高中就放棄學(xué)習(xí)了;秋雨桐出生在一個書香世家,加上自身條件優(yōu)越,被家里人安排繼續(xù)留洋深造。
美好與幸福就像一個個泡沫,瞬間化外幻影,面對著現(xiàn)實與命運的重重考驗,這對年輕的情侶手足無措……
秋雨桐不想去留洋,平生第一次頂撞父母,忤逆了他們的意愿。在父母眼中,她一直都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這一次她似乎鐵了心地跟父母抗衡下去。
“留洋深造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你百般不愿?我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讓你日后能有更好的發(fā)展!”秋雨桐的父親拍案而起,怒斥女兒。
“我不答應(yīng)!從小到大,無論什么事都是您們在做主,從未問過我自己的意愿,我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地順從。可是父親,我今天想問下您們這么多年來到底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
秋雨桐的父親鐵青著臉:“簡直是胡鬧!”
“好!既然你覺得好日子過膩了,喜歡作踐自己,那有本事就給我滾,我秋羌就當(dāng)從來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他一手指著門外,另一只手緊緊地握著扶手。這個女兒一直都是他的驕傲,如今竟讓他如此失望。
秋雨桐的母親見此忙幫著求情:“孩子正在氣頭上,你就別跟她一般計較了,畢竟……”
“你不用替她說好話!”
這父女倆脾氣一上來都是出了名的犟,她只得對著秋雨桐寬慰道:“桐兒,快跟你父親認(rèn)個錯,別再任性,辜負了你父親的一番苦心啊!”
秋雨桐雙目含淚,卻倔強地仰頭不讓其滑落,咬著唇說:“母親,我本來就沒有錯!這是我自己的事就該自己做主,憑什么還要向父親認(rèn)錯!”
”混賬!“秋羌聞言臉色更加難看,上前揚手就是一巴掌落下:“簡直是無法無天了,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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