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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碧萬頃三門峽
張畢來
在鄭州看了幾次豫劇。有一次看的是《羅紗記》。這是根據《警世通言》的《蘇知縣羅衫再合》編的。鄭氏在監察御史面前跪訴過去仇冤的時候,有一句是“看看黃河幾時清”。唱到這一句觀眾里起了一陣夾著歡笑的耳語。大抵說:“今天可真清啦!”“她那時候,說黃河清是象征;今天,是實在。”……如此等等。我也是說這些話的一個。這次去河南,離開北京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要到三門峽去看看。腦子里本來就有著一幅“秋水共長天一色”的黃河新景象,對這樣的唱詞自然就分外敏感了。1月16日,由鄭州乘火車去三門峽。一戰船上我不禁就想起《西廂》來。三門峽往西去,不遠就是風陵渡。從那里再往北,走幾步就到蒲州。鶯鶯和張生,聽琴、跳墻、酬簡、離別,就是在這個地方。《西廂》第一折,張生上場,開口唱的就是黃河。他說,黃河“帶齊梁,分秦晉,隘幽燕”,它“滋洛陽千種花,潤梁園萬頃田,也曾泛浮槎到日月邊”。多么雄壯啊!同時,又多么善良,你看它,不但滋花潤田,還幫助“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呢。
可惜這都只是幻想。現實里的黃河,實在是一個千年大禍患。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因它而家破人亡。“梁園”,在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孫楷第在《小說旁證四則》之一,《楊思溫燕山逢故人》一則里,談到《花草粹編》所引鄭意娘《浪淘沙》“暗想梁園”一句,注曰:“梁園謂汴京”。那么,是在開封了。但是,別的一些書又說是在商丘。李白《梁園吟》有云:“平臺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他在商丘的平臺為客,因而作起《梁園歌》來,詩中并有“梁王宮闕今安在”之句,那么,這地方是在商丘,似乎也可能。現在姐且假定是在商丘罷,反正不在這里搞史地考證(也許真如《史記》所說,這個園“方三百里”一直從商丘到開封呢。)黃河在唐時是不是經商丘流往安徽呢?我沒有研究過。如果按近代的河道說,黃河到商丘去潤梁園之田,一定是它走路不守規矩的時候。這時候,無數的城市將被淹在洪水時,還談什么“潤田”!抗日戰爭時期,蔣匪幫為了便于逃跑,不顧人民死活,炸了花園口,用黃河之水來阻止日寇的前進。那時候,黃河南下,深數十丈,寬數百里,河南、安徽、山東相鄰的百十來個縣,都淹在水里,這件事,人們,尤其是首當其沖的扶溝,西平一帶的人,至今提起來無不切齒。可見,在過去,黃河乃是人們的禍患。人們制服不了它。奈何它不得,不免產生一些希望、幻想。這就是“黃河清”啦,“滋花”啦,把情人渡上天河啦……等等。這只是文學作品里的描述,同現實是矛盾的。要解決這個矛盾,得改變現實。
現在,現實改變了。1月17日,我們站在三門峽水庫大壩上,往上流看,是個深綠色的一望無際的大湖,一只打魚船在一平如鏡的水面上行走。湖太大了,船看去就很小。這就形成了碧波萬頃,扁舟一葉的對比。單是這個景象,就使人高興。往下流看,是個大谷。左邊,水從閘門外邊形成一朵很大的牡丹花形的白色浪花,那形象壯麗極了。右邊是建設中的發電廠,沒有水流出。廠房正是過去鬼門和神門所在之地,那砥柱山,召集就面對著廠房。現在已經沒有兇惡的波濤沖擊它,它那“中流砥柱”的性格,只好全憑想象得知了。它靜悄悄地立在那里,腳邊淺流潺潺,周圍毫無緊張氣氛,看去是一種斗爭勝利,任務完成,危險已過,喘了一口氣坐下來歇息歇息的鎮靜風度。
現在,我們站在壩上看黃河,要俯看。據說唐太宗過這里,曾有“仰臨砥柱,北望龍門……”的詩句。他“仰臨”自然覺得砥柱山很高大。我們現在“俯看”,就覺得它矮小了。郭沫若到三門峽,寫了一首《頌三門峽》,詩里有句云:“俯瞰黃河地底來”。李白的《將進酒》首句云:“黃河之水天上來”,《西廂》第一折張生的唱詞中,也有“淵泉云外懸”之句。他們當然不是說三門峽這個地方。但是,從前少有“俯瞰黃河”這樣的詩句,這是事實。郭老在這里也做的翻案文章。人民群眾把自然環境改變了,黃河被制服了。這改變在文化思想上發生了影響。我這話一點不假。就說現在三門峽市的地名罷。這是一個新的都市,從無到有,地名是新取的。我們住的那個地方叫“湖濱區”。我一聽到這個地名,就把它同杭州的“湖濱區”。事實上有了一個湖,名副其實。據三門峽市的負責同志說,現在已開始綠化工作。我想,十年八年之后,還有許多“青”字號的詞在這里產生出來。關于黃河流域的描述,腔調要改啦。
圣人出了,黃河清了。這圣人,是黨,是毛主席,是六億人民。到三門峽水庫參觀。同到別的水庫參觀相比,一樣地興奮,感覺卻略有不同處。我也看過別的水庫,例如清川江水庫。去年8月到那里,看見一個很大的人造湖。水力發電廠也建設起來了。從那里已經有電送到杭州和上海。從三門峽這里,不久也將有電送到太原、洛陽、西安、鄭州。但是,三門峽這里,有一層是別的水庫所沒有的,那就是滅絕了幾千年解決不了的大問題,為今后億萬年的平安生活奠定基礎。我因此想,如果誰要對過去這幾年作一番評價,眼里沒有三門峽工程,那結論一定是錯誤的。這只是除水患興水利的工作中的三門峽工程,那結論一定是錯誤的。這只是除水患興水利的工作中的三門峽工程。各行各業也都各有其“三門峽工程”。對無論哪一行哪一業,要正確地評價,也非重視它的“三門峽工程”不可。
1962年1月31日燈下
作者簡介:張畢來,文學史家、教授。原名張啟權。生于1914年。貴州省戶山縣人。1929年考入貴州省立師范學校。1936年入杭州國立浙江大學文學院教育系學習。抗日戰爭爆發后,留在浙東參加抗日工作。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在金華協助一些臺灣同胞組織臺灣抗日蟻勇隊,并任該隊秘書及中共地下黨支部書記。以后曾到上海、桂林、南寧、香港等地任教和從事革命工作。解放后,先后在東北大學、東北師范大學、上海華東師范大學任教。1954年,調北京任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學語文編輯室主任,主持全國中學語文課本的編輯工作。1962年以來,任民盟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他是政協全國委員會委員、民主同盟中央委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他的主要作品有:《歐洲文學史簡報》、《新文學史綱》第一卷、《漫說紅樓》、《紅樓佛影》。譯著有:長篇小說《亞丹·比德》、《小北半村》等。他和王微、蔡超法共同主編了一部中學文學課本(初中六冊,高中四冊)。他還寫有許多尚未結集的論文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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