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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春天,要比遠在北方的撫順暖和許多。雖然同樣屬于內陸性氣候,但兩地的緯度還是有不小差距的,一個是39.9,一個則是41.88。雖說只差了這么將近兩點,但這兩點可就意味著222公里的距離呀。
感受著北京的春,北京的霾,北京的人潮,北京的車浪,我忽然發覺,或許緯度上的差距并非溫度的純粹體現。真正使得北京比撫順暖和的根本原因,是北京城里的,算我在內的,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們。正是由于人多了,從而導致樓也多了,車也多了,釋放出來的二氧化碳也多了,溫度自然而然也就高了。
相比較北京宜人的溫度,家鄉撫順的寒冷也就不足為奇了,只得等到清明節過后的夏天的到來,才能真正意義上令故鄉的親人們感受到久違的溫暖。畢竟,能夠靜下心來安守故鄉的人其實沒想象中的那么多。
固守故土并沒有錯,安貧樂道也沒有錯,因為有很多人喜歡,或者說是習慣了那種風平浪靜、與世無爭的恬靜安逸的生活。但是,你卻無法阻撓其他有志之士的勃勃雄心,所謂大丈夫當雄飛,安能雌伏!這也正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緣何能夠迅猛發展之根本原因。倘使所有人都無欲無望、無需無求,也便徹底摒棄了發展。
我呢,并非圣賢,更非神明,以致我也有所欲、有所望、有所需、有所求。只不過我所追求的,無非是養家糊口的少許錢帛,而非沿著一些人的腳步,奔赴那條令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俗路。誠然,除此之外,更多的還是精神層面的依托。在我看來,真若失了動力,那么與其渾渾噩噩茍活,倒還不如就地毀滅,以免侮辱生命的本旨,玷污生命的尊貴、價值和意義。
聽人常說,寫文章的通常多愁善感;寫小說的通常憤世嫉俗;寫詩詞的通常痛不欲生。我覺得這話是不錯的,因為從古至今,罕有蓋世英豪寫出某篇家喻戶曉的文章或小說。至于詩詞界嘛,毛澤東不消說是極個別的特例。但請不要忘了,他的那些傳世佳作,竟無一例外是在探尋革命道路的馬背上寫下的。當他下了馬,踏入殿堂,他的詩詞,也就不再傳神了。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他們脫離了世俗,達到了某種境界?不是,他們也是人,只是比較其他人,他們會把自己的時間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這么一來,也就寫不出什么貼近生活的東西來了。
這正是他們的偉大之處,同時也正是他們的痛苦之源。責任,有時候真的會令一個人發生蛻變,尤其是重大的責任。
很遺憾,卻也很幸運,恐怕我這輩子是體會不到那樣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了。但是呢,我的生活正像我的文章一樣,仍在繼續。
為了能夠讓我盡快擺脫山東東營之行的苦悶記憶,母親在三月六日晚上就給我回了個電話,讓我立即趕來北京。本來那日中午我告訴她我辭去了危險品押運員的工作,并且打算去泰山散散心的,不正好有五百六十塊錢作旅費嘛,況且從東營到泰山也不是很遠。
可母親還是毅然決然地制止了我的突發奇想。這讓我好生氣,并覺得她的舉動不僅沒能幫助我消除苦悶記憶,與之相反,更像是在往我的傷口上撒鹽。
我當時真的好生氣,我記得我當時都已經從背包中掏出嶄新的,尚未留下任何墨跡的日記本,并且在那上面寫下四句詩,五律的前四句,是我準備登上泰山之巔時暢抒胸臆的,以效仿并媲美杜甫的《望岳》。我現在還能清楚地記得那四句詩——莊穆泰山游,巔峰瞰九州。頑云撥天遠,懌氣繞地球,然后再瞧著周遭的景致或歷史事件補齊后四句??刹幌耄怯捎谀赣H的十二道金牌,只得悒悒作罷,遠上北京。
就這樣,三月七日的晚上,我到了北京市懷柔區,這里正是母親的暫居之所。這爿占地不小的院子,正是母親朋友的家。我直到現在都不曉得母親究竟在北京有多少個朋友,好像我每一次到北京,都能有地方住,而且就像母親說的那樣,還都是免費的。
此處也是如此,當天晚上,作為一家之主的大爺便開著他的面包車到懷北站接我,而大娘則留在家里為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雖說大多是素食,但對于我來說,這份感激還是要當他們的面講出來的,且不含絲毫虛偽。
他們老兩口特意為母親準備的屋子并不算小,還是個套間嘞,外面是大屋,里面則是小屋,小屋里頭有一扇門,門里面左邊是廁所,右邊則是廚房,廁所里面有坐便和淋浴頭,廚房里有排油煙機和一口鍋,還有炒菜用的鏟子,雖然看上去很狹小,還臟兮兮的,但也稱得上是一應俱全了。只是相比較外面那兩間臥室,廁所和廚房可就顯得寒酸些嘍,恐怕加在一起都沒有我住的小屋大。
我不是一個喜歡鋪張揚厲的人,一來的確沒那個資本,二來嘛,正是由于過慣了簡單樸素的生活,以及經常到外地工作,對于住所的要求一點都不高,只求有一張能夠容下我這副二百斤擋不住的臃腫的身軀就行啦。
我先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后按照母親的指示,倒了少許洗手液在大盆里,再兌上足夠多的溫水,把在山東東營干危險品押運員時的衣物泡它一宿,好明天洗出來,畢竟這身衣服可是我日常的著裝啊。本來我到了山東那邊是打算穿工作服的,可人家既然不發,而自己帶過去的又穿不進去,只好勉為其難,將隨身的衣物當作工作服了。
我當時很困,真的很困,可能是因為長時間的車馬勞頓造成的。但是呢,我還是很想玩電腦,畢竟打從我跟車開始,就只碰過一次電腦,是在司機師傅吃飯的時候,想想都知道那一次總共能有多長時間啦。
打開電腦,校對我的文章,繼續寫我的文章,順便還可以把我在山東寫下的一些小詩輸入到電腦里,儲存起來,好歹也是我的見聞,我的感觸,我的心血呀。
可不想,母親打擾了我,因為她有很多話要跟我說。沒辦法,我只好關掉電腦,陪她聊聊。
對于親情,我是隱藏于心底的,不喜歡一天到晚坦露心扉。但老太太卻不同,她的性格本來就跟我不一樣,以至于她更希望把她的心里話毫無隱瞞地講出來,至少是跟我毫無隱瞞地講出來。
就這樣,我們在接下來的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里都在聊天。我很欣慰,母親沒有過多的談及山東東營的工作,這樣我也不會覺得痛心。可能她也是在保全為我介紹那份工作的朋友吧,畢竟那個人同樣是母親的朋友,也正是他跟母親說的,我才會在年前趕回撫順,并通過學習考到危險品押運員資格證。
母親怕我會恨朋友,會恨他耽誤了我的時間,擊碎了我的冀望。雖然母親什么都沒有說,可正是由于母親什么都沒有說,我才察覺到了這一點。雖然我這個人不太喜歡跟人聊一大堆過去的往事,甚至不太喜歡跟人聊天,尤其是熟悉的人,好像我把他們都看得通透,便沒什么可聊的了。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讓我察覺到了母親的異樣,母親的難言之隱。我呢,只好把話說開了,叫她不要跟朋友說,我還是很感激朋友的幫忙的,只不過是我無法適應那份工作而已。
母親笑了,她能夠了解我的想法,心中也不再郁結煩悶,這樣真的挺好。之后母親又跟我聊了許多,有關于這家的主人——大爺大娘兩口子的事。他們的這個院子,房子很多,正因為這里離懷柔火車站很近,以至于他們便把這里改成了旅店。難怪我來這兒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呢,敢情是這么一回事。
由于老兩口以前是農民,所以老了也沒有養老金,只能是繼續打拼,開車拉腳,接客住店,也算是老有所依、老有所為。
我不曉得該怎么評價這件事,總覺得這其中更多的還是老兩口的辛酸與無奈。可也正是因為這份辛酸與無奈,他們現在的生活才會這么充實,這么愉快——靠自己,才是最最心安理得的。
在我準備繼續校對文章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實在是沒什么跟母親聊的了,她還是那個她,雷厲風行、心直口快、愛憎分明、直情徑行的她。我呢,還是那個我,苦心孤詣、癡心妄想的我。
在我轉身離開,腦袋已經鉆進小屋門梁的一瞬間,母親卻叫住了我。她只是跟我說了一句話,“我已經在這邊給你找到工作了,相信過兩天你就能上班了。”
“工作?什么工作?”我倒不是怕工作,畢竟曾幾何時該品嘗的都品嘗了,只是不想再繼續品嘗下去了。并非稱心如意的工作我真的不想干,身體上的疲累倒還好,可心理上的疲累就得不償失嘍。
“放心,朋友介紹的。”母親笑著說。
“朋友?又是朋友?我說老太太,你敢告訴我不,你在北京究竟有多少個朋友?”之前那個給我介紹到山東東營跟車的,也是老太太在北京認識的朋友,故如此說。
“我也不知道。”母親臉上泛著笑意。
“不知道?”我只能是苦著臉復又坐在她的床上,“真的有那么多嗎?”
“應該是吧?!?/p>
“你……厲害!”對此,我只能是報以欽佩之情嘍。
“你不是要寫書嘛,你去寫吧,我不打擾你了,省著你說我磨叨?!蹦赣H向我連連擺手,那意思她不想再看到我的臉,她也需要自主的時間,譬如擺弄她的手機?!叭グ?,去吧,別妨礙我?!?/p>
對于像母親這樣的低頭族、手機黨,我唯有附以輕蔑的一笑,因為我實在是搞不明白,整天不知疲憊地玩弄這東西真的很有意義嗎?可能他們認為有吧。還是那句話,我始終秉承蔡元培先生的論調——多歧為貴,不取茍同。不要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在別人身上,尤其是在自己還狗屁不是的時候。
我很有自知之明,畢竟母親這么做,結識了許多朋友,而且這些朋友還都對她不錯,并無一個坑害她的,她也有理由相信手機成為了她與朋友之間的友誼的紐帶。只是有一點,母親常常抱怨,那就是手機的費用未免昂貴了些,通話倒在其次,主要是流量,忒費啦。
就這樣,我在這里住了兩天,這兩天都在大爺大娘家吃。我也終于明白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大娘做的菜都是素菜,倒不是她摳門,不舍得讓我們吃,而是她有高血壓和心臟病,不宜吃肉類。
另外不得不說,這老兩口對我們母子真的非常好,有一次大爺大娘早早就要出車,但大娘還是為我們特意送過來八個熱氣騰騰的大餡包子,四個白面的,四個玉米面的??赡艽竽镏滥赣H在閑暇日子里通常會睡懶覺吧。至于我,大娘肯定也認為我會隨母親的根。
其實還真就是這樣,每每閑置在家的時候,母親會通宵玩手機,我呢,則通宵玩電腦。雖然我們玩的東西不一樣,但不得不說,都是屬夜貓子的。尤其是我,若精神飽滿、靈感如泉,得玩到次日早上四五點鐘。文章,便成了我這兩天的全部。
三月九號的晚上,母親的朋友馬叔過來了,見到了我,并跟我聊了許多。在談話的過程中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包工程的,難怪他穿得破破爛爛的。同時我也知道了,母親為我找的工作就是到工地干活。對此,我只能是先聽聽馬叔怎么說,到工地都干些什么。
馬叔一上來就跟我直言不諱地講,“你小子體格挺壯的,但是呢,太虛,我怕你干不了這活。”
我沒生氣,我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虛胖這個事實。但是呢,我卻不想讓人小覷,不就是干活嘛,什么活干不了,真是的。
雖然我在這短暫的時間里跟馬叔聊得很愜意,覺得對方挺誠懇,是個不錯的朋友??蛇@句話還是傷害到了我,雖說他還想讓我再等幾天,那邊的工程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等準備好了,就讓我過去幫忙跟跟車呀、購個貨呀、記個賬呀什么的,總要比這邊輕松許多。但我還是不想讓人小覷,尤其是干活,好歹基層工作我也干了不少,總不至于工地的工作就打退堂鼓了吧?更何況我以前還在工地干過,只不過那個時候干的是鋪磚,就是鋪設綠化帶、小區樓宇間的那種磚。
在我自信滿滿地回擊了馬叔之后,他也只好答應了我,只是在最后說了這么一句,“好吧,你既然覺得自己行,那好,明天早上我來叫你,我帶你去。不過,你要記住,你要是干不了的話,趁早撤,千萬別把自己搞傷了?!?/p>
“放心吧,沒問題?!蔽业幕貜鸵廊蛔孕艥M滿。
文章還是要寫,以前的文章或多或少還是要校對的,我竟然沒想到,以前的文章里會出現很多錯別字,更有甚者,是語句上的錯誤,這是我不能容忍的。
可這個時候,母親又發話了,“我說你這家伙,也不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都十一點了,你還寫?你明天還得上班呢。第一天上班,可別遲到?!?/p>
“哎喲,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上班,這我還能不知道。”
“知道還不睡?我都睡了?!?/p>
“你睡了?”我扭頭一看,還真是,母親那間大屋的燈都熄了,可我竟然還渾渾噩噩不知道呢,想必是太入神了?!澳阏f你這老太太,這兩天你一直睡得很晚,怎么今天睡得這么早呢?”
“我明天得到火車站接個朋友,然后呢,我就直接去單位上班了。你知不知道呀,我可閑不住,這一閑下來,我這一天就損失一百多塊呢。單位老板一天給我打好幾個電話,催我過去上班呢?!?/p>
母親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尤其面食這一塊。自從半個月前在一家單位的食堂展示了那么一手,單位老板就立馬聘請母親到他們單位做面食,而且待遇非常好。本來定好這個月初就過去的,但由于我的事,加之母親的一個朋友要到北京打工,這才不得不耽擱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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