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西瓜的陣亡

天忒熱，日頭毒辣烤人，老王泥胎樣端坐在店里，一動不敢動，汗還是順著毛孔“咝咝”往外冒。

殺個西瓜降降暑吧。老王想

店角落滾著顆綠瑩瑩的西瓜，淺黃色的花紋波光粼粼，蛇樣勾著老王的心，老王覺得嗓子眼有只小手，一撓一撓，癢人。

老王抱起西瓜放在柜臺上，左手五指挓挲開罩住瓜，右手搭塊濕毛巾仔細擦拭。也是天太熱，讓人腦子混沌，老王擦著瓜，無端想起日本人剖腹前的凈身。想：二戰中小日本殺人不眨眼，手起刀落，中國人的腦袋“骨碌碌”滾一地，輪到你自家剖腹謝罪了，為保自尊，倒要凈身……

想到此，老王摔了抹布，扭身到黑瓷罐里抽出刀，圍著柜臺上的西瓜，弓起腿扎了馬步轉悠半圈，嘴里咕噥道：“個乖乖，今兒，我就做個介錯人，送你龜孫子上路。”被老王當作日本人的西瓜很無辜，當然聽不懂老王的話，也不明白老王嘴里的介錯人，就是替剖腹者在最痛苦一刻斬首的人。

就在老王和那顆無辜西瓜憤懟的時候，隔壁店里的顏醬裊裊飄進來了，顏醬是來找老王借個東西。顏醬不知道老王此刻正準備殺瓜解暑，顏醬也不知道老王今兒個搭錯了筋，殺個瓜也能把自己想象成民族英雄。

要說西瓜無辜，顏醬就比那顆西瓜更無辜。

天熱，老王要殺顆西瓜解暑，沒問題，殺。可是，你說你殺瓜就殺瓜吧，卻偏要把西瓜想象成即將剖腹的日本人……

就在顏醬跨進門的那一刻，老王正好惡狠狠手起刀落。無辜的西瓜估計是受了驚嚇，在刀下一蹦，就紅瓤黑籽掰成兩瓣。掰成兩瓣的西瓜，一瓣向里，一瓣向外彈開來。向里的一瓣落到老王懷里，向外的一瓣就被撲將上去的顏醬用手接住了。

原本老王接一瓣，顏醬接一瓣，也無大礙。只是這老王今天不知哪根弦硬是沒搭到地方。一瓣西瓜，就算顏醬沒進來，或者顏醬進來沒幫你接那瓣西瓜，也不過損失半瓣西瓜而已，能咋地?既然顏醬進來了，且撲將上去幫你接了那半瓣西瓜，老王你乖乖弄好自己懷里那半瓣也行。這老王卻偏要一手接懷里的半瓣西瓜，一手掄著刀去解救顏醬懷里的半瓣西瓜……

于是，倒霉而無辜的顏醬就被老王手里的利刃削了手指。

顏醬一聲驚叫，跳將起來，揮灑著受傷的胳膊，奔涌而出的鮮血濺了老王滿臉。

老王扔了手里的刀，撲向顏醬。刀作為兇器也很無辜，“嗤啷啷”滑出老遠，在地板上拖出一條殷紅的血線。那兩瓣無辜的西瓜，被重重摔在地上，紅瓤綠皮摻雜，不忍目睹。

意外發生也就是一瞬間，顏醬和老王都有點懵。

店外的日頭依舊毒辣，晃得人眼暈。

顏醬捏著滴血的手指頭，從市場里快步穿過。

顏醬后面跟著滿臉是血的老王。老王踢踏著小碎步，亦步亦趨跟著顏醬，滿臉誠惶誠恐，顯得比顏醬還無所適從。

市場外頭有診所，顏醬想過去簡單處理一下，天賊熱，怕感染。顏醬對老王說：“王哥，別跟著了，你趕緊回去洗把臉，我一個人能行。”

顏醬這樣說，老王肯定不能這樣做，他得陪著顏醬啊。

顏醬說：“看你這滿臉血，別人不知道，還以為誰把你怎樣了。”

顏醬這時候還替老王考慮，委實不容易。顏醬只道別人以為誰把老王怎樣了，卻沒想別人如要猜忌起來，首先脫不了干系的反倒是她。

顏醬和老王前腳過去，市場里后腳就刮起一陣旋風。

張三說：“這老王，多大個事啊，和顏醬動起刀子啦?”

李四說：“莫不是顏醬和老王要房子要車，逼得老實人撒潑了?”

王五說：“要動刀子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馬六說：“這老王，平日里蔫不出溜的，關鍵時刻還不算慫。”

張三又說：“老王和顏醬?應該沒事吧?平日里看兩家關系不遠不近，屬正常范疇啊。”

李四也說：“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刀要是倒放著，事肯定就被紙巴著，刀舉起來了，那鐵定就得見紅見白嘍。”

王五就說：“莫亂猜，莫亂猜了，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馬六還說：“別人做起來都不怕，咱過過嘴癮不犯法，我還是佩服老王，該出手時就出手，痛快。”

……

張三、李四、王五、馬六說歸說，倒是誰也不能把老王和顏醬咋樣了。這話，老王不聽，顏醬不聽，事該過也就過去了，像一陣風。

可有人不干了。

先是老王老婆聞到風聲，找顏醬理論。顏醬哪是老王老婆對手?老王老婆幾句話就把顏醬問個張口結舌，顏醬就說：“嫂子，我不和你說，你也別問我，你問王哥去。”

老王老婆就罵：“你讓我問他，還不如讓我問石頭，你勾引我男人你不敢承認?”

顏醬說：“嫂子，你血口噴人，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自己男人?王哥可是個好人”

老王老婆說：“說對了，我男人就是好人，就是你這狐貍精勾引的他。”

老王老婆罵完，不等顏醬反駁，上去麻利把顏醬一張臉抓個稀巴爛。

接著顏醬老公也不干了。

顏醬老公說：“是可忍孰不可忍。”

顏醬老公還說：“顏醬你還是老毛病，看人忒不準。老王先和你動刀子，他老婆才敢和你動爪子。你若沒給我戴帽，他們這就是欺負我老婆，我肯定不能答應。你要真給我戴了帽子，他們這就是擺明了欺負我，我更不能答應。”

顏醬老公帶人把老王店“嘰里咕嚕”砸了個稀碎碎。

老王老婆呼天搶地報警，顏醬老公被警察帶走，老王也氣得血沖腦門住了院。

再之后，顏醬的店轉了出去，顏醬離開市場，生意做不成咧。

老王的店也關門大吉，只剩一副破招牌斜掛在門楣上，毒辣日頭下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