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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多鐘,酒店門前的臺階上,一群人伸長了脖子在看墻上貼的一張舉報信。不時有路過的人停下來,擠進去看舉報信寫些什么。
“這人膽子真大啊,這都敢寫出來?”
“一定是知情人,不然咋知道這清楚?”
“什么事?趕快說說!”
后面的人急于想知道信上到底寫了什么。
人們議論紛紛,卻對舉報信上寫的事情不明說,心里有著忌憚。
此刻,酒店旋轉(zhuǎn)門猛的被推開了,里面走出了幾個男人。
“走開!走開!看什么看?!”
幾個人推推搡搡地撥開了人群。最前面的人三十出頭,黑黑的一張臉。他氣急敗壞走到墻下,伸手撕下了舉報信,揉成了一團塞進了褲兜里。
看熱鬧的人見這陣勢,紛紛離開了。人群里卻有一個人沒走,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見人群散去,他走近撕舉報信的男人。
“把信交給我!”
黑衣男人看了對方一眼,臉上立刻堆滿了笑,身體向前傾著,腰彎下去一大截。
“領導好,這么早起來了?”
“去公園散步了,多年的習慣了。”
被稱作領導的人把手伸向了黑衣男人,黑衣男人臉色閃過一絲慌張,稍稍遲疑了一下,掏出了信交給了領導。
這是省紀委巡視組入住酒店的第十天。
這黑衣服的男人是負責保衛(wèi)工作的派出所劉副所長,那位領導是省紀委的任處長。
任處長接過信,轉(zhuǎn)身進了酒店。看任處長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堂里,劉所長回身罵著隨他出來的幾個人。
“你們干嘛吃的?人家把信貼在門口了,你們都不知道?”
幾個人看著自己的所長粗口罵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時,臺階上顫顫巍巍地走上來一個人,隨手放下了手里的馬扎,在門口坐了下來。
“所長,她又來了!”
劉所長停止了罵聲,轉(zhuǎn)頭看向馬扎上坐著的人,厲聲喊道:“你怎么又來了,趕緊回去等消息,你的事用不著麻煩大領導!”
坐在馬扎上的老人看上去七十多歲的模樣,滿臉的愁苦,手里拿著一個臟乎乎的布包。
老人抬頭看了一眼劉所長,趕忙低下頭,小聲嘀咕著:“我要見領導,不給我把事情解決了,我沒法活啊,不解決的話,我就天天來!”劉所長揮手對身邊的幾個人說道:“看住她,別讓她進去!”隨后就進了酒店大堂。
舉報信上的事,在小城算不上秘密。五年前,前副區(qū)長牽頭以政府名義召開招商會,建立了商業(yè)區(qū),許諾給前期投入資金的商戶極大的利益和優(yōu)惠政策。政府出面,又有利益的誘惑,上百人就購買了商業(yè)樓。
不久后,副區(qū)長升遷了,調(diào)離了工作崗位,他負責的商業(yè)區(qū)建設就被擱置了下來,商戶投入少則十幾萬,多則幾十萬,一夜間就成了水漂。
幾年里,商戶們艱難地上訪告狀,想討回自己的血汗錢,卻一直沒有結(jié)果,直到巡視組到來,讓他們又看到了希望。酒店門前放著舉報箱,信沒投進舉報箱,而是貼在墻上,為的是引起領導的關注。
在這之前,我與劉副所長有過一面之緣,只不過我的樣子早不在劉副所長的記憶里了。
去年夏天的一個星期天,我坐公交車去銀行交房子貸款,從家里到銀行五站路,途徑兩個小區(qū),分別屬于兩個派出所管轄。
下車到了銀行,發(fā)現(xiàn)錢包被偷了,當時頭上冒了汗,心咚咚跳個厲害,慌亂地把包倒過來翻找,卻不見錢的蹤影,急得我跺著腳大聲喊道:“我的錢包被偷了!”聲音里帶了哭腔。
銀行保安見狀過來詢問,得知情況后,他要我先掛失銀行卡,而后去派出所報案,重新辦理身份證。沒有身份證,許多事情辦不了。
我急急地打車來到了派出所,接待我的正是這位劉副所長,那時,他還是一名普通警員。
“車開到哪錢包被偷的?如果車子開過我們管轄的小區(qū)錢包被偷的,不歸我們負責,你去別處報案。”
顯然,劉副所長對我的敘述有點不耐煩。
“小偷沒告訴我在哪下手,到銀行后才發(fā)現(xiàn)錢包被偷了。”
我的話里含著怒氣,心里的火蹭地攛了上來。可我不敢當著他的面發(fā)火,依舊陪著笑臉。辦理新的身份證還要麻煩人家,誰叫自己倒霉碰上小偷呢?
從派出所出來,白花花的太陽讓我眩暈。去哪報案?算了,掛失了銀行卡,我想損失不會大,一切由它去吧。
在酒店工作了八年,我的工作從沒出過差錯。這次,經(jīng)理特地安排我負責收拾205房間,里面住著任處長。
在巡視組入住酒店之前,酒店多次接待過政府的人,可從沒像這次這么重視。區(qū)領導來過多次檢查,房間設施要完備,衛(wèi)生情況不能有絲毫馬虎,每個房間要有專人負責。
上午十點鐘,任處長在會議室開會,我進入房間開始打掃衛(wèi)生。
劉副所長影子一樣隨我進了房間,我感覺有些不妥,房間里放著文件,不許外人隨便進出的。劉所長靠在寫字臺旁,與我搭話:“你一個月多少工資?工作累不?”
我一邊換床單,一邊敷衍著,“還行吧,不算太累,所長今天不忙嗎?”
“領導們在開會,我沒什么事情。”
換好床單,我進了衛(wèi)生間收拾,留他一個人在房間,想他沒趣,自己會離開的。
果然,幾分鐘后,他出了房間。我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下午2點,我被叫去了經(jīng)理室。
“上午你進205房間了?”
“是啊,進去收拾房間了。”
“有別人和你一塊進去嗎?”
“是房間衛(wèi)生沒做好嗎?”
我答非所問,預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房間丟了封信,領導發(fā)了脾氣。公安局的人在監(jiān)控室調(diào)錄像,偏偏205房間是監(jiān)控死角。我找你來問問,不想問題出在酒店咱員工身上,你看到什么一定要說出來!”
劉所長進過房間我能說嗎?畢竟我沒看到他偷走那封信。
“經(jīng)理,我沒看見別人進房間。”我堅定地說。
經(jīng)理為我做了擔保,當別人問起時,我的回答沒變。
幾天后的夜晚,時間過了十一點鐘,整個客房走廊靜悄悄的。值班室里,我在手機上看了一會兒小說,斜身躺在值班室的床上。這幾天的事,讓我心神不寧的,總感覺會有事情要發(fā)生。
迷迷糊糊中,門外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在值班室門口停下,“咚咚咚”,極輕的敲門聲。
“誰?”我直起身問道。
“我,開下門。”
是劉副所長的聲音,稍微猶豫了一下,我打開了房門。
“你一個人值班?”劉副所長進來后,返身關上了門,他的舉動讓我有點怕,不由地向后退了幾步。
劉副所長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到桌子上,“給你的,工資那么低,買件衣服穿。”我迅速拿起信封退了回去,“拿著,你應得的!”劉副所長擋回我的手,轉(zhuǎn)身走向門口,開門走了出去,順手把門輕輕關上了。
我打開了信封,里面是五張嶄新的百元鈔票,在燈光下閃著光澤。我呆呆地看著它們,心里陣陣發(fā)毛,第一次感覺錢不是好東西。
那一夜,讓我輾轉(zhuǎn)難眠。
天亮了,走廊里不時地傳來腳步聲、說話聲,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走出了值班室,輕輕叩響了205房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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