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高

山坳里空氣清新，花開得香有幾里，鳥在林子里不停叫喚，霧氣濕厚，有些看不清山路。

施方走著走著，漫不經心。今天和平日一樣，媽媽在床上躺著，自己走幾里路去村里的小學。

爸爸在省外打工，常年不見身影。留下重病的媽媽和哥哥還有自己。媽媽自打自己出生就在床上，不能多動，更不提農活了。哥哥比自己大出好多，現在應該在鄉里的中學上課了，最近是要中考，學習很緊。為了照顧媽媽，哥哥并沒有住在學校的宿舍，當然經濟也不允許，每天上學都要走十多里泥山路，走到學校腳底都磨得出水泡。

農活還算好，年長的哥哥會多擔些，留給自己的就要輕松許多。或許是窮，哥哥成績很好，在學校里排得上前十，自己的成績也算不錯。想到這，施方笑了笑。自己并不埋怨生在如此貧困的家中，反而能和媽媽、哥哥有更多的相處，施方很滿足。

就只有一點，自己和哥哥長得并不像。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懷疑了，每次學校里的同學叫他野種，自己就想沖上去打那些人，可是人太多，他們嘲笑自己，圍成圈打罵自己。可，他們有什么權利……自己和媽媽也不像，曾經放學后在床邊問過媽媽。媽媽看著自己被同學打腫的臉，只說了一句話：“方是正，為人正，行事正。”媽媽好像并沒有回答自己，好像又是說了。聽哥哥說媽媽以前在村里教過學，也有些知識。或許自己長得比較像爸爸吧，施方安慰著自己。可有次爸爸拿錢回家，看了也不像……后來，后來自己也沒有說過了。

施方有些愣神，回過來發現走到了學校，不知為何，他突然開始害怕了……

到后來自己上了哥哥的中學，而哥哥卻因為家里錢不夠輟學了。哥哥也和爸爸一樣，出去打工補貼家用，最后聽媽媽說是做了女婿，再后來便很少見到哥哥了。時間在艱辛中走過，無聲無息，卻充滿了生活的實在。媽媽的病七八年沒有起色，自己也到了要中考的時候，和當初的哥哥一樣么?

施方第一次有種不甘心的感覺，為什么自己出生在了這么一個家庭……自己以鄉里全校第一的成績畢業，而鄉里沒有高中，想要繼續上學就要到省城。那媽媽怎么辦?還是和哥哥一樣了嗎?

這一天省里的重點高中發來了錄取通知，也是在這一天，村長不知被哪股風吹來，還送了一筆高中學費，一向吝嗇的村長居然……定是不正常了。村長拍拍胸脯保證，說是咋村里有這么好的苗子不能折了，學費他出，說這也算是為教育做了貢獻，還有就是感謝什么當初媽媽教書育人的恩德，大帽子扣了一頂又一頂。還說要是不放心去，家中的媽媽他也會照顧，施方突然被一連串的話砸的暈了。做夢了么?

自己糊里糊涂地上了高中，回家變得只有半年一次，住在學校。高中三年后，施方最后是名牌大學畢業。只是自己覺得怎么像是一直有只手，在安排著自己的人生?施方心里一顫，無邊的恐懼毫無預兆地侵襲而來……

在他畢業的那天，自己回家后，看到家里多了兩人，一男一女。心有些胡亂地加速跳動，不安越放越大。媽媽艱難地伸出手，指了指床邊站立的中老年紀的男人和女人，說了一句他這生都不會忘的話：“你爸爸媽媽來了。”

為什么?施方看著自己的親生父母，心里忽然沉重得無法喘氣。他們的穿著得體，一看就知道是有錢的人，可有錢又能什么都能有嗎?他們到現在才來，算什么！他們有給過自己什么嗎?為什么這時候來?想把自己帶回去嗎?那，憑什么?憑這些年來的不管不顧嘛！施方低下了頭，咬緊牙，恨恨地問了聲：“為什么！”

“不要怪他們，這些年媽媽的病都是他們出了錢，還有你的所有學費，也包括你哥。他們對媽媽很好，爸爸和哥哥都是去住了新房子，也給了我們一大筆錢。我們不是貪這錢，只是當初媽媽的病……爸爸才答應了這事。你的爸爸和媽媽是不希望你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家庭里不思進取，是想要你成才有學。還有……你哥和你上的是同一所大學。”媽媽說著，眼睛濕潤了起來，想必是有些不舍，畢竟是看著長大，人，怎么能無情。

“唉……”那個站立的中年男人轉過身來，一張和自己像極的臉龐映入眼簾，施方這才明白，媽媽沒有騙他。“這也許是狠心，但何嘗不是一種用心?這是一種期望，它，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