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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婷從公司里下了班,隨著人流機械的出了公司輝煌的大門,往前走了幾步,腳又停下了,眉頭緊縮著憂郁。
她想:我要到那兒去呢?她不愿回到那間高級別墅,那個住處外表富麗堂皇,房間內彌漫著死寂和空曠,房間的地上還散落著她和那個男人廝打爭吵時打碎的玻璃碎片,地上的家什一片狼藉,那個她過生日時那個男人送她的八音盒五音不全的躲在一個角落慘叫著。想到這些,她的心里像壓了一塊即將下雨的黑云,壓的她透不過氣來,心像被針刺著般疼痛。再過一段時間就和那個男人辦離婚手續了,今天她不想再邁進那個家門。
正是中秋,天雖然有點微涼,但卻也溫暖,昀婷抬眼望了一眼天空,它也許已經這么藍很久了,也許就一直這么藍著,而她并沒有注意而已,是因為她陷在生活的泥里很久了。她的胳膊上搭了一件淡紫色的風衣,忽然想起周圍的那座山林,那片楓林,很久沒有去了,她想去走一走,也許,寂寞、煩躁、憂郁會離她遠一點。
那山不是很遠,也就二里來路。昀婷一路走著,汽車川流不息的尖叫著奔向各自的目的地,車尾排除的尾氣彌漫到空氣中。人人都行色匆匆,懷揣自己的心事不肯停留,沒有人在意昀婷地存在。她一路走著,心里眼前一片茫然。大約過了四五十分鐘,她來到了那座山腳下,山上的楓林遙遙在望。昀婷拾階而上,高跟長靴踏地的聲音不再那樣脆響,而是沉悶的如心。畢竟是秋天了,有點寥落,也許有的人并不喜歡看落葉的舞,人很稀少。昀婷來自江南,有江南女子特有的美麗韻致,皮膚白皙、長發齊腰,身材高挑,假如是往日,她遇到這秋色秋景,肯定是洋洋灑灑的美文在她指尖流淌了。可今天,她一點寫字的情緒也沒有,也沒有絲毫的詩情。只任雙腳踏碎滿地的楓葉,將自己浸在一片泛紅、泛黃的秋色里悵然若失。她走著,沉悶,向楓林深處,去躲避,去躲藏,去找一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將自己的心。可她太郁悶了,想大聲的喊叫,想大聲的哭泣,想訴說。她是矜持的人,她大聲的喊不出,靠在一顆樹上,任憑連日來積壓的淚水統統倒出,心在痙攣著,以前美好的畫面好像在轉瞬之間被一場無情的大火焚燒了,燒成了殘垣斷壁,甜蜜的愛情在一夜之間像撞碎的玻璃般不復存在。難道,現在人的感情真的是水和玻璃的合成品,稍不留神就碎了夢,碎了自身。夕陽還沒有落,留著一點血紅掛在天邊,空氣有點清冷,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僵硬,但她并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淚眼模糊中,昀婷似乎看到一點白色的東西在眼前晃動,繼而是一個高大厚實的身體立在她的右邊。昀婷接過手紙,沒有吱聲,也沒有驚悚,那個男孩向她伸出了右手:“我叫丁亮,26歲,是A校大四中文系的學生。”他的介紹簡單明了,嗓音磁性與柔性共存。昀婷噢了一聲,沒有和丁亮握手,她并不善于向別人介紹自己。
丁亮腋下夾著一摞稿紙,他盯著昀婷的臉問:“出了什么事,能告訴我嗎?也許我能幫上點忙!”
昀婷沒有吱聲。
“是感情的事情嗎?”其他的事情也不至于躲在這里哭泣,丁亮這樣想著。
昀婷看這個男孩也不像壞人,也單純,嗯了一聲:“你能幫什么忙?”眼睛潮濕的疼。
“要不,我們走走吧!”
昀婷是站的久了,和丁亮一起離開了那棵樹,向前走去。
她的長發被秋風輕輕的撩起,撲飛在腦后,傷心沒有掩飾她的美麗。
丁亮誠懇的說:“能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我想聽聽!”
丁亮雖然閱歷較淺,但他也明白此時的女人最需要的是傾訴。
人生就是這樣,忽然在某個時刻你忽然想向某個人傾訴自己,毫無顧忌的。
“我是兩年前從B校中文系畢業的,現在在一家廣告公司做企劃。原本是想畢業回家鄉發展,是因為那個男人留在了此地。那時,我是我們校的校花,很多的男生追過我,我都沒有答應。他是學經濟管理的,和我同級,是本地人。一整個春天,他每天都買了玫瑰到我們宿舍找我,要不就拿著玫瑰在我們女生樓下晃來晃去,一直等到我出來。他聰明,思維敏捷,也是很多的女孩追求的對象,他卻說只喜歡江南有韻致的女人,柔情似水,纖弱美麗。玫瑰插滿了我們的宿舍,室友都很羨慕我,我沒有經的起愛情的誘惑,和他戀愛了。一年的時間里,他仍然每天買新的玫瑰給我,我們宿舍的女生都叫我玫瑰仙子。他帶著我去吃西餐、喝咖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相依在月下漫步,那時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我徹底的被他的愛湮沒了。他是很有才華的人,畢業時要求我留在本地。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了。他受聘進了一家國有企業做了開發部主任,我到一家廣告公司做企劃,工作得心應手。一年以后,他榮升了開發部經理,也許日子是從那時開始變的,他也是從那時開始變的。他在一個小區購置了一棟別墅,有了自己的轎車。可他常常一連幾天不回家,把我一人留在那空曠的房間里,像是一個人面對整個的世界。給他打電話,他就說在談業務,有應酬,還說我像個巫婆樣婆婆媽媽的。原先的溫情不知道跑到那兒去了。有一天,我偷偷的跟著他,看見一個女人上了他的車,他們在一家情人餐廳吃過了燭光晚餐,進了一家高級賓館。我當時真不知哪來的膽量,跑到樓上,不顧服務員的阻攔,敲開了他的房門,他穿著睡衣,一臉驚詫:‘你……你……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我跑上去,在他臉上狠狠的掄了幾巴掌,他的鼻孔里流出了血。我吼叫著:‘你卑鄙無恥,你這騙子。’掄起門口的一個花盆朝他砸去。那天,我真想一只發瘋的母狼,一點女性的形象也沒有了。
“永恒!我不再相信了,有不變的東西嗎?有持久的情感嗎?”昀婷不停的搖頭。
丁亮仔細的聽著,不由得心疼了一下。
他來自西南的山村,有一種原始的真誠與憨厚。也許,城里人的精明和狡猾他并沒有學會,依然保持大山賦予他的誠實與善良。
丁亮問:“你比我大一點,我可以叫你婷姐嗎?看開一些吧!別老想那些痛苦的事情,如果一味的沉醉其中,只會毀了自己,我們的路還很長,你還這么年輕,生活才剛剛開始,你又這么漂亮有才華,愛情肯定會再次的光臨的!”
昀婷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對著這個小伙說出了那番話,也許她悶的要發瘋了,也許他像自己的一個舊友。
昀婷的心稍微的放松了一些,臉顯得平緩了,臉色比剛才好看了。她有點感激眼前的這個男生,素未平生,卻聽她嘮叨半天的風花雪月。
昀婷側過臉去:“說說你吧!丁亮”
丁亮笑了,是一個大男孩成熟的笑。
“我已交了畢業論文,學校叫我留校任教,可我想回山區,那兒更需要我,三個月后啟程。我們那兒青山懷抱,綠水長流,只是交通不便,但絕對是陶冶人性情的好地方,你可以遠離塵世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只管靜靜的生存,要不,一起去吧!”
昀婷望了他一眼,有幾分信任,有幾絲恐慌,“對明天的日子我還沒有打算好,”她抿了抿嘴唇,低下了頭。
“只是說說而已,”丁亮憨笑著。
夕陽退去了最后的血色,黑漸漸的籠罩了下來,已看不清落葉的顏色了,只聽的落葉擲地的聲音響在路徑。
“我們回吧!”丁亮說。
昀婷和丁亮并肩走著,昀婷穿上了她紫色的風衣,長發依舊在背后飄揚,誰知道這是個受傷的女子呢?
丁亮的學校離這很近,他常常到這山上寫一些深深淺淺的詩句或是對故鄉的想念。
下的山來,他們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昀婷并沒有回頭,而丁亮一直站在那兒目送這個憔悴的女人消失在夜色蒼茫中。
也許,人生的相遇和分離都是必然的。不必強求的相遇卻在某處意外的遇見,不想分離的分離,卻在某天突然的分離。
昀婷打了個的士,徑直向她的別墅奔去。路上的車輛和行人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她收拾了一些東西,對這個住了一年的家沒有絲毫的眷戀。她租了一間很高的房子,住了進去,很高,是想躲避什么,是想可以呼吸更加自由的空氣。
那個男人給她打電話,她一看,關機,只覺心痛。
坐在角落,頭埋在兩漆里,長發覆蓋。她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思緒,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她不能容忍欺騙。夜很深很沉,她一點睡意也沒有。第二天到了公司,她的同事正在議論她丈夫的事,一看到她進來了,像開關關掉一樣沒有了聲音,這叫昀婷感到窒息,如果有一個洞,她倒愿意鉆進去。她坐在電腦前,呆了幾分鐘,開始在鍵盤上打著什么。她起草了兩份離婚協議書。一件東西原本屬于自己,可現在只是一具空殼,要它何用!與其這樣,還不如像丁亮說得那樣,走出去,我有權重新開始生活。
昀婷打印了兩份,到了丈夫的辦公室,那個男人哀求說:“昀婷,我錯了,我改,我以后好好陪你,不再傷害您,原諒我,昀婷!”
“你以為我們還會回到以前嗎?你還是那個真誠純情的男人嗎?你已入俗!”
昀婷掙脫了那個男人,摔門而去。
人就是這樣,世上的很多都想去嘗試,情欲的沉淪,金錢物質的貪婪,只有嘗試了才覺后悔,可有時后悔也是一條絕路。
一個星期后,昀婷清早起來,梳理了她的長發,化了淡妝,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長大衣,戴了大鏡片的黑色眼鏡。她是想隔離憔悴,隔離人,隔離塵。那個男人一臉的沮喪,他們到了原先辦理結婚證的地方,把紅皮本換成了綠皮本,換了顏色,換了內容,換了心情。昀婷把那個綠本塞進自己的包里,像過家家,像做了一場夢,而她在夢的邊沿突地醒了。昀婷徑直朝前走去,那個男人不停的喊:“昀婷,等等,等等。”
她沖上了一輛即將開啟的市公交車,到一家咖啡廳前下了。她喊服務生端來一杯濃咖啡,這次她并沒有加糖,也許,苦總比心痛強一點。她朝玻璃外望了望,陽光平靜而溫暖,而她與這種溫暖久違了,她朝靠近玻璃的地方挪了挪,咖啡廳內,薩克斯的音樂緩緩的響起,灌入她的心靈。她閉著眼睛,心里酸酸的痛。以前的一切美好和著樂曲飄到云端又一下子跌入深谷。沉靜中,昀婷感覺自己的眼鏡被摘了下來,她睜開眼睛,是丁亮。昀婷朝丁亮笑了笑:“你好!”丁亮說:“我路過這兒,去書店,看到你就進來了。”
“給你要一杯咖啡?”
“我喝不慣那玩意,一杯飲料就行。”
服務生端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橘子汁。
昀婷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大男孩,厚實、穩重、有種安全的感覺,沒有過多的跳動不安的因子。
昀婷把離婚證書遞給他,丁亮有點吃驚,“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作出決定,恭喜。”丁亮伸出了他的右手,昀婷伸手握了一下丁亮的手,溫暖,有力。
無論從自然的迷霧中還是人生的迷霧中能走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他們在咖啡廳坐了一會兒,去了那座山林。
昀婷覺得腳步不再那么沉重,心寬慰了許多。楓葉仍紅,仍在飄零,他們腳踏一地的落葉,走向深處。
丁亮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稿紙,“寫了一首小詩,送給你。”
“花本嬌芳容,楓葉堪凋零,原作護花者,一生送清風。”
昀婷笑了,淚珠滾動,她將稿紙捂在自己臉上:“謝謝!謝謝!
丁亮拿下了稿紙,用手輕佛去昀婷臉上的淚水,很輕,很溫暖。是第一次為一個女人,為一個受了傷的女人。
丁亮問:“你有什么打算?”
“我還沒有想好,我需要時間。”
丁亮對昀婷談起了他的山寨,是為了轉移她的思緒。
“那兒很需要老師,往往一個老師要教好幾個年級的課,教室是山石壘成的,下雨的時候會漏,我就是在那兒考上大學的,城市固然可以成就我們一生的輝煌,可里邊也充斥者我不喜歡的東西,我留在這兒會被湮沒的,你要舍的你的職業或其它的話,和我一起到我們那兒當老師吧!人怎樣都是一生,就看我們選擇一個怎樣的方式。”
昀婷看著遠方抿著嘴唇:“讓我好好想想!”
“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丁亮說。
昀婷抬眼望著飄忽的楓葉,落了,深紅,寂靜,遠處一片彩霞靜靜的嵌在天邊,是一直這樣的精美嗎?
昀婷回到公司,向經理遞交了辭職信,在自己租來的小房間里,開始整理自己。一個月的時間里,她賣掉了離婚判給她的房子,這筆錢也許能給丁亮的山寨蓋一所學校。收拾了幾箱子書籍,將自己以前的經歷寫成文字。
寫一段愛,寫一段痛,寫一些糟糕的心情。
每當夕陽紅著臉兒將要西下的時候,她就披了衣衫,去到那座山林,每次都看到丁亮在那寫些什么,也許他是在等她,等她的出現。
他們相遇這座山林,相約這座山林,傾訴于這座山林。
一個夜晚,昀婷在日記上寫下了如許的文字:我也許要不得人生的精彩和輝煌,但我想要得是一份誠實的愛,一種寧靜舒適的生活,這種生活不存在喧嘩和紛爭中,它在遠方悄悄的等我。
清晨,丁亮來扣她的房門,昀婷已收拾完畢,長長的頭發在腦后盤了一個簪,嘴上涂了口紅,顯得精神無比。
丁亮坐在一個沙發上,顯得心情沉重。
“你要走嗎?”
“是,今天中午11點的火車,我想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最后見你一面,可我已喜歡上你,我會想你。”聲音很低沉厚實。
昀婷笑了笑,一股暖流涌遍她的全身,上帝對我如此的眷顧,在我的傷口隱隱作痛的時候送來了陽光,昀婷很感激這個誠實的大男孩,喜歡他的率真,喜歡他天然的秉性。
她從床底下托出了行李箱和幾箱子書籍。丁亮驚呆了:“你……你……你真的想好了和我一起去山寨?”
“是,想好了,優厚的物質,名利的追求并不能使人幸福”
丁亮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的站起來,將昀婷抱在胸前,昀婷將臉帖在他的肩頭,心平靜而溫暖。
隨著火車的一聲長鳴,昀婷和丁亮離這個城市越來越遠。
車窗外的樹木和時空迅速的離他們而去,一同離去的還有城市的塵埃,昀婷的傷心的往事。
人生很多事情不是轉眼之間就成了過往的云煙嗎?
昀婷倚在丁亮的肩頭甜甜的睡了,丁亮握緊了昀婷的手,遠方近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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