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的青春

（一）

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百靈和李哥就是同班同學了。那年百靈隨父母搬到縣城居住，自然也就隨之轉入了縣城的一所小學，于是就分到了李哥所在的班級。

百靈的父母都是教師，在他們的嚴格要求和精心指導下，百靈從小學習成績就非常優秀，進入新的班級后，她的實力很快就突顯出來。可隨之而來的，便是招來班里許多同學的羨慕嫉妒恨，尤其是成績優異的女生。而李哥，學習成績充其量說是個半吊子，中游稍微靠上那么一點點，加之他又是一位男生，所以對新來的這位帶“神秘”色彩的女生，自然羨慕的成分占據了主體。

李歌長得很精爽，歡眉大眼的，但由于愛調皮，又不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他的相貌還經常被老師當成無意間調侃的話題：瞧你，長那么精，如果把心思放一半到學習上，也準能……此類話李歌耳朵早已聽出了繭子，全然不把當一回事了。

別看李歌學習不怎么好，然而在人際交往上絕對是個小精豆子。他是班里的勞動委員，不但把平時班里的值日安排的井井有條，而且還能在各項檢查前的大掃中身先士卒，每次都能保質保量的提前完成任務，班里因此多次受到過校長的表揚。平時向班主任反應情況，該說的不該說的，說到什么分寸，都能做到恰到好處。在老師眼里，他是比班長和學習尖子還紅的大紅人。

面對新來的秀雅文靜、少言寡語的優等生百靈，李歌的交際才能很快就展露出來。他通過安排值日，請教難題等各種手段主動接近百靈，并逐漸取得了她的好感。通過他，百靈很快與班里的其他天同學熟悉起來，性格比在原來的學校更開朗了，也敢大膽地與同學們說笑了，她逐漸感到了在新的集體的友好和開心。

青春的舞曲激揚四射，總有躁動不安的音符，過早跳動出不和諧的音符。百靈原本可以無憂無慮地度過的小學的最后的時光，卻被一次荒唐的事件擾亂了。

一天，百靈做數學作業時，無意間在自己的數學課本里發現了一張小紙條，一看那齜牙咧嘴的字形便知是誰的筆體。她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封語句不通，還有兩個明顯錯別字的“求愛信”，內容無非就是喜歡自己云云。百靈很為他的惡作劇感到氣惱，她狠狠地向后排他的位置瞪了過去，發現他正專注地向她的方向望著。一見她投來的目光，他的臉隨即紅了，目光旋即轉向別的地方。

這樣的事情對于一個剛剛六年級的百靈并不太敏感，她只當他在搞一個惡作劇?；丶液?，她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笑話講給爸爸媽媽，還把那張紙條給他們看了，并嘲笑李歌的荒唐可笑。那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爸爸媽媽對這件事情倒是很重視，怕影響了孩子的學習，第二天便找到了班主任那里去。

班主任對班里發生這樣的事也感到啼笑皆非，他單獨把李歌叫到辦公室，狠狠批了一通。就此，李歌便在老師面前失寵了。而且每次見到百靈，總會躲著走，神態極不自然。好在他們這個年齡的孩子，還不知道什么叫積怨，不久，他們便把這件事忘得干干凈凈。

就像他們通往青春的小溪里落下一顆石子，微波之后，并未蕩起大的浪花。

（二）

時光永遠按照自己的軌跡不緊不慢地流逝著，所謂“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往往是人們不知不覺間到達某個時間段的一種猛然警醒與驚嘆。就像百靈和李歌，一晃，就變成了青春靚麗的高三學生了。

在此之前，他們六年級的同學們有的轉入不同的學校，有的分入同一學校的不同班級，有的本來同一個班級又分成了文理科，分分離離，到高三3班理科班的時候，依舊“并肩作戰”的老同學已經寥寥無幾了。而他倆，竟然“槍林彈雨”一路殺來，非但始終分在同一班級，居然是前后桌，成了名副其實的“鐵哥們”！

李歌有了不懂的問題便大大咧咧的從后面一拽百靈的馬尾辮：“哎，哥們——”

百靈同樣的口氣回應一句：“這么簡單的問題都不會，豬腦子?姐們——”然后很不耐煩地講解。

然而，青春也并非如同人們歌頌的那樣無憂無慮，清澈的溪流也會不時遇到激流險灘。

升入高三不久，為了便于學生的統一管理，學校要求全體學生必須住校，包括以前家住縣城的走讀生。并且這項制度一出臺，執行得就特別嚴格，除了經醫院證明確實又重大疾病不適合住校的以外，就連本校教師子弟也不給“開綠燈”。據說有幾位縣里的頭頭腦腦的去找校長，要求為他們的子女行個方便，都被校長一一回絕了。

住校對于一般的孩子也許不算什么，可對于習慣了家庭清凈生活的百靈，簡直就是當頭一棒。本來，走讀回家后，爸媽為她學習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單獨給她準備了一個小房間，輕易不去打擾她。有了這樣的理想的學校環境，百靈的學習成績在高一高二是穩步提高的，高二下學期還獲得了學校的獎學金。可自打住校那天起，晚上宿舍同學們大聲說話甚至到十一點多竟成了她不可忍耐的精神折磨。隨之而來的負面效應很快表現出來：她開始失眠，聽課注意力不集中，想家，學習成績迅速下滑……

在面對高考的關鍵一年，她的精神幾乎崩潰了。為此，她和她的爸媽曾多次找到班主任，找到副校長、校長，但都無濟于事。開始的時候，她采取找借口求班主任開條，晚自習下課后隨接送孩子的家長騙過門衛，甚至從學校尚未完工的半截墻頭跳出等逃回家里。在此期間，李歌沒有少“助紂為虐”：靠紀律委員的特殊身份為她打掩護，編瞎話，甚至，以自己的名義開出假條讓她拿著出校門等等。后來，隨著學校管理力度的加大，渾水摸魚的方法越來越失靈，班里也因她被值夜班的校工查出好幾次而扣分，班主任在周會上大發雷霆。百靈受到警告處分，李歌也受牽連被點名批評。為此，她深感內疚，多次向他表示歉意，而他總是大度地說：“沒什么，誰讓咱是鐵哥們！”

她終究沒有逃脫失敗的命運，高考成績公布，她只考了564分，比平日最要好的成績中游的女同學高出一兩分，以至于哪位女同學懷疑是否參與閱卷的老師看錯了卷子。

報志愿期間，李歌多次以商議報什么學校的名義來找她，并勸她也報一所本科二批的學校上了算了。他拿出種種理由開導她：復讀要花許多錢，晚參加一年工作，再說復讀一年還不如今年的有的是，大學不理想，只要你有實力，還可以繼續深造，考研、讀博……最終，他沒有說服她，他如愿以償的上了一所本三的學校，而她，放棄填志愿，選擇了臨縣一所重點高中去復讀。

百靈清晰地記得，當她把復讀的決心表露給他時，他的眼神里一絲亮光暗淡下去的一瞬。

（三）

經過一年更加艱苦的復讀，百靈終于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時刻起，她便急于在QQ上尋找過去的同學。陸續有許多老同學在她的QQ上掛了號，她便沒日沒夜地與他們瘋聊起來，一是終于度過了最艱苦的求學歷程，再就是她要把喜訊盡可能多地讓自己的好朋友們一起分享。

一天，她正在顧此失彼地與好幾個同學調侃，一個叫“情未了”的網友突然闖入申請加入她的好友，她想都沒想就欣然接受。

猜猜我是誰?

不猜?？禳c顯露你的廬山真面目。

不猜不行。

不行也不猜，我這暴脾氣。

寫到這里，她突然意識到什么。能用這種語氣跟團說話的，還能有誰?未等對方回話，她便急急地跟了一句：

別裝蒜了李歌，快滾出來。接下去一個怒發沖冠的表情符號。

我投降。伴著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李歌終于現身了。

嘟嘟……嘟嘟……嘟嘟……不斷傳出好友們亟不可待的抗議，而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她與他海闊天空地神聊起來，他向她的明智選擇表示祝賀，她對未知的大學生活感到憧憬和迷茫。他向她介紹了他一年來的大學生活，軍訓，有趣的課程，團隊活動，節日聚餐，聯合會等等等等。他讓她打開他的空間，富麗堂皇的大學校園，整潔有序的宿舍，豐富多彩的活動……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對她產生了極大的誘惑。那一次，他們一直聊到下兩點才依依不舍地下了線。

大學生活其實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充滿詩情畫意。陌生的環境，近乎嚴酷的軍訓，從未涉足過的高精尖學科，難以磨合的新生關系，理想與現實的差距，思家的折磨……一切的一切都在挑戰著從小嬌生慣養的她的脆弱的神經，幾乎把她逼近崩潰的邊緣。而這一切，只有在好友的QQ群里才會得到宣泄與解脫。每次她打開QQ，第一眼要看的便是那個熟悉的頭像，只要它亮著，她的心也跟著亮起來。從他先她一年大學生活的經驗，她總能獲取煩悶時的開心，迷茫時的勸慰，困惑時的經驗，困難時的勇氣。甚至一個個夸張的表情，一幅幅千奇百怪的動物畫冊都會起到心靈起死回生的妙效。

假期回家后，同學聚會總是他們這些大男大女生活的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而每次的聚會，同學們總會自覺地把他倆的座位安排到一起，對此兩個人從來都是欣然接受，雖然大家知道他們之間將來根本不會也不可能發生什么。

終于到了李歌大四畢業后的暑假聚會。那一次，百靈因臨時有事耽誤了一會兒，等她急匆匆趕到的時候，聚餐已經開始。與往日不同的是，李歌的身邊并沒有給她留下位置，而是被一位戴眼鏡的嬌小的女孩所代替。說不清，道不明，百靈感到很不自然，可她絞盡腦汁也搜尋不出李歌身邊的女孩究竟是他們那一屆的同學，即使不一班，印象總要有一些的，可……

正當她發愣的時候，李歌站了起來，他指指身邊的女孩，向百靈介紹說：“秀美，我大學同學，也是我的準新娘，畢業后被同一家單位聘用?！?/p>

女孩很有禮貌的站起身，一個微笑著算是回應。李歌的又對她介紹百靈：“這就是我常跟你談起的我患難最長的鐵哥們百靈?！?/p>

這次，女孩更是努力把手遞了過來，熱情地招呼道：“是的，李歌經常提起你，等我們結婚那天，一定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百靈只剎那的一愣后，馬上友好的把手伸過來。大學三年的歷練，她成熟了許多。她甜甜地微笑著，向他們表示了最真誠的祝福，并保證一定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并主動敬了準新娘一杯啤酒。

回到家里，百靈渾身像散了架，她回到自己的臥室，反鎖上門，把包胡亂地往床上一丟，無力地趴在床頭。

外面響起爸媽關切的詢問：“怎么了女兒，是不是病了?”

里面傳出她有氣無力的長音：“別理我，煩著呢。”

門外，爸爸媽媽四目相對，不知所措。

她想哭，可是卻找不到哪怕一點點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