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間

老婆死了兩年后，孫木終于又結婚了。

他和前妻有一個女兒，才五歲，他本不想急著結婚，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女兒還小，生怕有了后媽孩子不受待見，但是，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孩子實在是不容易，加上又是壯年，這獨身實在不好熬。

老婆下葬沒三個月就有人給他提親了，他一口回絕了：“不行！不行！這太快了！我老婆剛死！”

媒人笑了：“沒想到你還挺保守，這都啥年月了，活人為死去的人熬著不值！嘖嘖！”

“別說了！”盡管嘴里這樣說，他心里何嘗不想早日有個女人，看到女兒，他就是下不了再娶的決心。

父女倆晚上躺在炕上常常默默地掉淚，女兒想媽，他想死去的老婆。

后來，他開始和女兒商量，給她找個媽如何，女兒還小，一臉的懵懂，“爸爸，我媽還能回來嗎?要回來那可好了！你領我找媽去，我想媽了！我媽死了?不就是埋土里了嗎?爸爸，咱們倆用手把媽刨出來不就行了！”

面對天真的女兒，孫木無話可說，只有獨自垂淚。

女兒到五歲時，似乎懂事了。

有一天，女兒說：“爸爸，你就給我找個媽媽吧！”

“孩子，你不懂的，爸不想找，怕你受委屈！”

“爸，沒關系，我聽話！”

孫木心里涌起一股心酸，把女兒緊緊地抱在懷里，“爸不找了，爸爸有你就挺快樂的！”

后來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不帶孩子的女人，男人出軌，離婚也兩年了，孩子歸了男方。其實，這是一個不錯的條件，女方知道他有一個女兒，要是一個男孩人家就不會嫁過來，同樣的道理，不帶孩子的女人好找主，有一個女孩也不難，要是帶著一個男孩那可是費勁了。兩個人對各自的條件都基本上滿意，只是女人不如前妻漂亮。

他的前妻是一名醫生，兩人是高中同學，感情很好，妻子賢惠心地善良，日子過得非常幸福。手術后，妻子熬了一年的光景，死在了他的懷里，臨終時叫他好好照顧女兒，無論如何不能叫女兒受氣。

再婚后，新嫁過來的女人倒是不多言不多語，其實兩人都明白，再婚的夫妻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倒也波瀾不驚，女兒心眼多，整天圍著自己的新媽媽轉悠，不住地媽呀媽呀地叫著，女人不冷不熱，孫木也不多怪。

半年后，媳婦便和孫木商量想要個孩子，他有些猶豫了。媳婦見他的態度就不高興了，“敢情你有孩子，我哪?身邊沒有一個親的熱的，老了咋辦，到時你一蹬腿走了，誰管我?我沒孩子指望誰去?”

“咱不是有個女兒，你看孩子多懂事啊！”

女人把嘴角一撇老高，“那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

“你咋這樣說話?我們成了一家子，孩子不也是你的嗎?”

“你說的好聽，我和她沒有血緣關系，再說有了孩子也是我們的，我還年輕，也想有個自己的孩子，哪個女人不想有個孩子，我說什么也要再有個孩子！”

老婆說的也在理，而且兩人年紀都不大，有個孩子也能更好地維持夫妻關系，雖然是后婚，見她還是有過下去的意思，他也就答應了。

他就悄悄地問自己的女兒：“爸爸和媽媽給你要個小妹妹好不?”

“爸爸，我想要個弟弟，弟弟大了可以幫我去打那些欺負我的人！”女兒眨巴著眼睛，閃著快樂。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剩下的就是他們夫妻的事情了，兩人比以往更加勤奮地勞作了，可就是不見懷孕，

老婆一臉的不快，他便耐著性子和女人解釋，他和前妻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有了這個女兒的，他們結婚三年后女人才懷上的，所以他就勸自己的女人不要著急。

又過了半年，還是沒有動靜，女人就偷偷地出去算了一卦，說他命里還有個兒子，不要急，她高興得不得了，回來后就把相士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孫木。兩口子都挺高興，就又來了一次趁熱打鐵，可又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見到孩子，女人煩了，就拉著孫木去醫院檢查，孫木不想去，認為多此一舉，自己正常，還用檢查?女人說他就是根本不想要孩子。為此，吵了一架，冷戰了三天。

孫木不愿這樣冷戰，便和女人一起走進了醫院，化驗結果出來后，他蒙了，大夫告訴他沒有生育能力，他一聽，就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面對這樣的結果，女人忙問：“有法子治不?”大夫說：“從醫學角度上不可能了，死精，幾乎就沒有成活的。”

回家的路上，女人不再搭理他，孫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家，見女人收拾自己的東西要走人，上前擋住了，問道：“你干嘛?”

“回家！”

“回家?你是不是……”

“對了！我要離婚?”

“為啥?就為我有毛病?”

“毛病?這可不是毛病！我想要孩子你給不了我！”

“你就敢斷定我不行，我可有個女兒，許是醫院弄錯了！”

“我們結婚多長時間了，我懷上了嗎?別說你的女兒了，哼！不定誰的野種！你就是個騾子！”

孫木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這一巴掌就把女人離婚的決心徹底夯實了。

女人走了，他又成了光棍。

從此，他變得脾氣暴躁，經常喝酒，喝多了就開始毆打女兒，女兒總是默默忍受著。已經上了小學的女兒也就失去了往日的快樂，變得沉默寡言，放學后做完作業就默默地干家務。

“爸爸！你不要喝了行不?”女兒心疼他，壯著膽子相勸：“爸，是我不好，你打我吧！打吧！”

“你不是我的女兒！我沒你這個女兒！”

半夜酒醒了，看到家里沒有女兒，急忙開門去找。

十幾里的路，女兒哭著去了奶奶家。這件事情過去后，奶奶說什么也不讓孫女回去了，女兒對奶奶說：“爸爸一人在家會更難受的，奶奶，沒事的，爸爸是心里苦，都是我媽走了的原因。”

孫木始終想不通，女兒是哪里來的，在他的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回憶著哪個男人和她走得近。

這天他又喝多了酒，就開始翻找已經被藏了起來前妻的照片，他要扔掉。再婚前，他都收了起來，此時他心中帶著怨恨，照片在鏡框里鑲著，大都是他們夫妻的合影，感到妻子正不懷好意地笑話著自己，他便摘下來狠狠地摔了下去，隨著玻璃的破碎，一個信封飛落了出來，他急急地撿了起來，慌里慌張地打開，讀了起來：

老公：

我知道自己早晚會離開你和我的女兒，我在這里不得不告訴你，也向你懺悔，你我夫妻一場，為妻自認為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就是我們女兒的事情總是心里沒底，不知做得對不對?老公！你聽我說，結婚后我們一直沒有孩子，起初我以為是我的原因，我是醫生，我做了檢查，沒有問題，那就是你的問題了，我偷偷地拿過你的精液做過化驗，這才證實了我的猜想，你知道我是多么想有一個孩子，你也是這樣的，原諒我沒有告訴你真相，我在省城大醫院那次實習期間做了人工授精，精子來源于精子庫，有字據為證，因此，我才順利懷上了孩子，這才有了我們的女兒！

老公，原諒我沒有告訴你真相，我主要是不想讓你背負不能生育的壓力，對不起！原想我們可以和和睦睦地過一輩子，我們是那樣的恩愛，可是，老天不佑，我得了不治之癥，我離開后，你定會找另一個女人為妻的，到時你不能生育的毛病一定會露陷的，我想這個秘密就不會是秘密了，我把女兒的秘密藏于此，是最好的地方了，你能看到的話，憑我對你的了解，你該理解我的！

老公！求你原諒我！

愛你的老婆！

孫木讀著讀著就大哭起來……

這天中午，他破天荒地去接女兒放學，原來都是奶奶接送的。女兒一見是爸爸來接自己，喜出望外，一下子就撲進了他的懷里，“爸爸，你咋來了?嘻嘻，我數學又考了一百分，爸爸你看！”

“好孩子！”孫木的眼窩子濕潤了，“不要恨爸爸，爸爸再也不喝酒了！”

女兒摟住了他的脖子，小臉在他的臉上不停地摩挲著，“你是我的好爸爸，你哭了，不哭，不哭！”

“孩子，你下午請個假吧！”

“請假?”

“咱們去看看你的媽媽，燒張紙……”

“嗯，好想好想媽媽！”